没有谁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但事实就是:
一两个流民,人们会觉得可怜,把人收留也不是不行。
一二十个流民,人们也愿意搭把手,给点吃的喝的,多少帮一把。
但一二百,甚至一二千饿得两眼发光的流民……
那就很有可能是灾难。
大半夜,柳林村上上下下全都动了起来。
灯火通明,人人自危。
苏润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只能老老实实按照苏安福的叮嘱,回去带口信。
不多时,苏行被苏远山叫走帮忙。
苏润代替苏行睡在了堂屋里。
一晚上吵吵闹闹,加上大哥、二哥都在外头,苏润也没睡踏实。
好在天亮的时候,苏行眼下带着乌青回来了:
“暂时没事。”
“村子里没来外人,大伯也已经让人守住村道了。”
“给周围村子送信的人回来,说附近都没见什么流民,我们村子还算安全!”
苏润点点头,又问:
“那能出村吗?”
苏丰一晚上都没回来,学堂那边也没个说法,县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真要是待在村子里……
“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你换件破烂衣裳,赶紧把书箱收拾收拾。”
“远川哥已经架着骡车在外头等了,等把你送去学堂,我去找大哥打听打听消息,再找王牙人租个院子。”
“你这几日就别回来了。”
每逢天灾,官吏都会加强治下防守,就是怕流民作乱,甚至叛乱。
玉泉县城外面有圈城墙,可比村子里安全多了。
再说苏润还得念书,不管院试会不会如期举行,在县城里总归是要好些的。
至于租院子?
若是形势不好,李氏、苏安福等人全得去县城。
苏润一肚子疑惑。
但苏行性子急,不等他废话,直接上手给他收拾了,然后拖着他出门上车去县城。
前半段路还好,见到的都是亲切的乡民。
苏润还觉得苏安福小题大做。
但骡车行驶到后头,就开始零星出现流民了。
等到了玉泉县,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玉泉城门口,整整齐齐摆了两排鹿呰。
两列卫士提着长枪,守在城门口。
七八名衙役挎着刀,严守进出百姓,不是本地户籍,不允许入城。
而从城门两侧开始,城墙下或蹲、或躺、或跪了不少流民。
他们眼底无光,但却都热切的看着城门口。
再或者问来往的人要吃食。
还有在头上插草标,表示要卖人的。
也有流民尝试冲入城中,但很快就被衙役制服,扔了出来。
苏润他们的骡车一靠近,就被几个脸色蜡黄,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饥民拦住了:
“求求大爷,给点吃的吧!饿……”
“家里孩子三天没有吃饭了,大哥行行好吧,随便给点,什么都行。”
“小哥,小女子愿卖身,只求给我家人换些粮食!”
……
见车边跟侄子差不多大小的幼童眼巴巴瞅着自己。
苏润下意识手伸进了衣服里。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
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不远处更多的饥民蠢蠢欲动。
连就近几个人都盯紧了他。
这哪儿敢给?
苏润只得撇开头,装铁石心肠。
苏行也注意到了这异样。
他几次想抬起鞭子,但实在是不忍心欺负这群已经很惨的百姓。
尤其里头还有妇孺。
最后是昨晚来报信的小罗,认出背着书箱灰扑扑的苏润。
带着人过来把饥民赶走,把苏润等人带进去:
“这些大部分都是千云县过来的。”
“当时一发洪水,就往我们这边跑了,个个都饿了好几天,都快疯了!”
此次被淹的青云府,与苏润所在的青阳府接壤。
而千云县就隶属青云府。
千云县距离玉泉县只有百里,中间只隔了座一两百米高的小山丘。
要不是这山丘挡住泛滥的大水,只怕苏润他们也得遭难。
“这些才是第一波,后面还有不少流民呢!”
“你们下次可千万别带着畜牲出来了!”
小罗把苏润三人送进城,犹不放心地叮嘱着。
这些人看着骡子,眼睛都发光。
苏润等人自是点头。
他们毫不怀疑,若不是顾忌着前头的衙役,这些饥民只怕要扑上来分骡子肉。
苏行等人担心苏丰情况,便跟小罗打听。
小罗只道:
“县令大人已经开了常平仓和义仓,晌午就会安排人在城外施粥。”
“苏大人今日一早就带人去点粮食了。”
常平仓跟义仓都是为赈灾所设置的,日常就存储有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两者都是由官府创办。
只是常平仓由官府出钱买粮,义仓由官府征收粮食。
除此之外,还有苏安福昨晚说的社仓。
社仓由民间自发组织成立,存储粮食,遇到灾害时赈济灾民所用。
“那县令大人打算如何安置这些流民?”苏润追问。
“晌午施完粥,会搭些草棚让他们暂住。”
“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总得有个去处吧?”
小罗摇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得听上面的!”
告别了小罗,三人往城西去。
城中虽然依旧繁华,但不少路人都行色匆匆,无端生出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苏行和苏远川把苏润送到学堂,就急吼吼地走了:
“润子,等我租好院子,再过来找你!”
苏润应了一声,背着书箱往里走。
今日学堂外难得没人拥堵,但苏润完全没有在意到这点。
他进门的时候,其余几人已经到了,正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见到苏润,张世最先道:
“子渊,县衙昨晚半夜张贴告示,说是清河省发大水了!”
“外头来了很多流民,县令大人怕出动乱,让城中百姓近日最好不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