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钧安朝他笑了笑,回道:“娘子自然是不愿,在家又哭又闹的。但我有公务在身,实在没法子,只能回去再好好哄哄了。”
他说这话时神情有些无奈,像极了个宠溺妻子,但又忙于公事无暇分身的愧疚相公。
崔承恩陪着笑了几声,心里却想着:二房的侄女确实有些手段,这位前程大好的沈大人,看起来真被她吃得死死的。
这时皇帝开口道:“如此说来,倒是朕不对了,忘了行简刚刚新婚,害你们夫妻两地分离,实在不该。”
沈钧安连忙道:“为臣者,自然要为陛下分忧,为民效命,哪能拘泥这种儿女私情的小事。臣还要替夫人多谢陛下,赐她了乡君的封号,夫人接到圣旨时,可高兴坏了,说这下整个城中都知道她得了尊贵的封号。”
沈方同闻言抬眸看了眼皇帝,他并不知道封乡君之事,看来皇帝确实想重用沈钧安,还要连他的家人都一并赏赐。
这时,崔承恩又笑着道:“说起来,贵妃上次见过这个堂妹后,说与她十分投缘。还说若她以后有机会来京城,一定让她来后宫陪着说话。”
他心里其实明白,女儿其实万分不想见这个堂妹,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既然皇帝如此看重沈钧安,先借着这层关系套个近乎再说。
而皇帝也状似随意地接口道:“对啊,你为何不把她一同带来,让朕也再见她一面。”
他这话说出来,不光沈钧安心头一跳,连崔承恩也莫名觉得不对劲。
上次皇帝和崔辞青见面的情形他可还记着呢。
虽然打死崔承恩他也不信,皇帝现在还会对臣子的妻子有什么想法,但他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而沈钧安神色一肃道:“臣是来京中查案的,哪能带着家眷,传出去成何体统啊!”
齐正阳一听,连忙道:“沈大人没错,古往今来,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明景帝瞪了他一眼,关你个老头子什么事。
于是他挥了挥手道:“你们先退下吧,行简留下,朕还有事要同你说。”
其余几人于是行礼退出殿外,皇帝让旁边的李德全给他拿了样东西过来,道:“前几日,朕去了趟礼部,想看下去年地方交过来请求旌表的文书,没想到看到一样有趣的东西。”
沈钧安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即变了。
他当初为了平息城中流言,给礼部交了一份为崔辞青讨要旌表的文书,希望能由朝廷发放表彰她计破贼营的匾额。
可那时他并不知道那人就是许念,而且礼部的这些地方文书每年不知有多少,礼部官员可以自行决定批示,怎么会刚好让皇帝看到。
而皇帝说完这句话,就死死盯着他看,自然不会错过他表情的变化。
于是他轻笑了声道:“怎么了?这不是件好事吗?朕都不知道,当初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崔娘子,竟有如此本事,也有如此勇气,在和姐姐被山贼捉走后还能冷静设计斡旋,领着官兵剿灭整个贼窟。”
沈钧安额上冒出冷汗,突然跪下,道:“臣有罪,求陛下责罚臣!”
皇帝握着文书的手收紧,冷声问道:“你何罪之有啊?”
沈钧安似是十分羞愧,道:“都怪臣一时糊涂,当初表妹被山贼捉走后,城内流言四起,句句都是污俗不堪,甚至还有说书人添油加醋,让表妹几乎名声尽毁。”
“表妹那时还只是个闺中女子,她在家中羞愤难当,日日以泪洗面,甚至还想要寻死。臣实在看得心疼,就编造了这个故事,希望能靠朝廷发放的旌表,为她立个巾帼英雄的名声,洗清此前的污名。”
“编造?”皇帝表情冷硬,道:“你是说朕手上这份,以乐陵知县公文形式送到礼部的文书,里面写的所有内容,全是你编造的?”
他将文书往沈钧安身上一砸,厉声道:“你可知道地方官欺骗朝廷,该当何罪?”
文书正砸到沈钧安头上,他却不避不让,就那么直直跪着。
然后他绷紧唇角道:“是臣的错,臣自愿接受所有责罚。但是能否请陛下网开一面,等臣查明此次案件后再给臣定罪,无论什么罪名,臣都认下。”
皇帝没有说话,瞳孔微缩,死死盯着沈钧安的脸。
殿内的气氛瞬间低沉,皇帝看了许久,实在没在这张脸上看出恐惧之色,终于笑了起来道:
“行简何必如此紧张,不过一桩小事罢了。”
沈钧安似乎怔了怔,随即道:“不是小事,臣犯了这样的错,理应受罚。”
皇帝走到他面前,躬身扶他起来道:“但是你要记得,朕只给你一次机会,往后绝不能再欺瞒朕,明白吗?”
沈钧安看着他,神情并未有任何变化,道:“臣定不会负陛下信任。”
等沈钧安离开大殿,明景帝转向旁边的李德全,问道:“李伴伴,你说他到底还有没有事瞒着朕?”
李德全躬身给他倒了杯茶,道:“奴婢可看不懂这些,不过沈大人素有清名,刚才那番话也说的合情合理,看起来不像撒谎。”
明景帝端起茶杯吹拂了下,望着面前的白雾道:“你说得对,也许,是朕想多了些……”
但沈钧安真的没有撒谎吗?
许念从揽月楼回了客栈,正准备上楼去等着沈钧安回来,突然听见小二喊了声:“就是他,他就是沈大人的随从。”
许念心头一沉,随即换了副懵懂的神色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小二旁边的沈如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