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也瞧见了那大厨的身影,他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对话,恰合时宜地猛一个转头看着陈重威与韩律二人,惊叫出口的声音尖得简直可以同戏台子上那些唱戏的一较高下。
“你们方才说甚?!”
陈重威与韩律对视一眼,二人双双装作不认识刘显的模样,又慢慢将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刘显听后,低眉沉思了片刻,又问:“你们一路从洛州过来,花了多长的时间啊?”
陈重威没思考多久便开口答道:“我们得拉着货物,自然走得慢。若是跑马,一个半日的时间,便能回转。咋的,你要去啊?”
刘显并未回答陈重威的话,而是转回身来又对着他桌上的那些小菜,忽然自言自语似地念叨:“一日半......时间倒是够,总归还得两日后才启程呢。”
他说完后,眼睛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后厨的方向,却只看见了一片衣角一闪而过,显然是老郑听到了自己想要偷听的信息后快步离去的身影。
陈重威与韩律也注意到了那厢的情况,快速吃完了了桌上那些剩下的餐食,率先起身赶在刘显之前离开了八仙楼。
约摸半个时辰后,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八仙楼的后厨溜了出来,见四下无人,赶忙戴上毡帽混迹在了赶集的人群中,快步朝着城外走去。
郑大厨心中打鼓似的,又想到方才偷听到的那些信息,只觉得他们此番作为许是都寻错了对象,于是脚下的步伐愈发快了起来。
待他来到城郊的城隍破庙,脚下一转就从后厢房那扇半掩着的门钻了进去,从角落里找出笔墨,就着屋外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低头开始在一张小小的字条上书写。
待这字条彻底干透,他才轻车熟路地从后院井边的草丛中摸出个笼舍,将里头的信鸽抓了一只出来,方才那纸条卷成桶状塞进了信鸽脚上的信管内。
待这一系列的事儿做完,郑大厨的额上已然出了一层汗。
他看着那信鸽远去,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又赶忙将所有物品归位,顺着来时的路摸回了八仙楼的后厨。
可谁知他刚一进门,却发现原本这个时辰应该人头攒动的后院却安静得吓人,竟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郑大厨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他也不敢乱走动,站在门边侧耳听了听,却发现八仙楼堂中的正门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喧哗之声。
他站在原地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这才听出应是门口翻了一辆运枇杷的板车,店中伙计都跑去帮忙捡拾了。
郑大厨这才放下心来,却不打算走出去,只想着就在这后厨静静待着,等这阵子混乱过去便无事了。
可谁知他才刚转过身,却听得头上的屋檐处传来一声轻笑,“呵,我还当你这手段有多绝......”
.......
八仙楼那死胡同后巷里停着的泔水车散发着酸馊味还混着些不易让人察觉到的药味。
郑大厨这会儿正瘫坐在后院角落的碎陶片间,额角冷汗把方才做早食之时抹在额头的面粉都冲出了一道沟。
韩律的重剑横在他膝头,剑柄上缠着的红绸正扫过那罐打翻的蜜炒巴豆。
“郑师傅这火候掌握得妙啊。”
木清欢蹲身捻起地上那些沾了蜜的巴豆,“荆条蜜文火慢熬,巴豆仁先蒸后炒——这般费工夫,就为喂几匹马?”
江言突然从巷口转出,凌空抛来个油纸包。
后头跟上的刘显眼疾手快地接过抖开一看,竟是八仙楼的工契文书:“庆丰四年三月初八...这可巧了不是,漠北商队头回入关正是那时!”
郑大厨只觉得头皮发麻。
看着眼前一个个不知从何冒出的人,还有这方才分明还在堂中吃早食的几人,便是用脚后跟想都能想明白,自己方才是被他们合起伙儿来给骗了。
楚念旬从后厨的木门里头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在郑大厨跟前站定,叫他凭空察觉出了一丝压迫感,逼得郑大厨连头都不敢抬,只讷讷地看向自己的脚尖。
楚念旬话还未出口,靴筒里的短刀便登时出鞘,手腕翻转,刀尖挑起郑大厨的衣领,露出颈后的青狼刺青。
“狼尾缺了一笔,还是个冒牌货。数年前定西军剿匪时,便逃了个专刻假纹的刺青匠。你同那人......是何关系啊?”
郑大厨眼见着自己的底细竟在这瞬息之间给扒了个干净,突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韩律一脚踹在了肩头,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
“军、军爷饶命啊!小人是被逼......”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几步上前的江言眼疾手快地掰开下巴灌下了一瓷瓶的药水,银针闪着寒光抵住他喉头,阴恻恻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舌下藏毒?你这手艺可比炒巴豆糙多了。”
刘显不耐地踢了踢那碎了一地的蜜罐:“说说吧,方才你往外传信的信鸽是往哪飞的?”
“在......在城隍庙飞檐第三块瓦下。”
郑大厨哆嗦着道,眼睛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转得飞快。
楚念旬的刀顺势划过郑大厨的耳边,直接将他的一缕头发都给削了下来。
“废话少说。”
郑大厨顿时吓得满地打滚,一只手颤颤摸像耳边那道被刀风划开的口子,浑身抖如筛糠。
“是......”
他再次哆嗦着开口,可嘴里才蹦了一个字,余光便见一个身影从后院的角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