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苡安刚刚跪了一会儿,就下雪了。
北幽严寒,初雪就大得像鹅毛,须臾的时间,苏苡安就被大雪淋白了头发。
她发着抖,心中的怨气比鬼还大:
死老太婆,惯会苛责我,怎么还不让我起来啊。
哪个做娘的能受得了让自己的骨肉遭这份罪?
难道这公主是你捡来的?
北幽小皇帝孤独珺璟听说皇姐回来了,一路哭着跑了过来,
“皇姐,皇姐……”
孤独珺璟跑过来,抱着皇姐就开始哭诉,
“皇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在这里跪着啊,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
苏苡安对于小皇帝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八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崽子呢,现如今,已经介于青年和成年男子之间,是个高大的小伙子了。
这个小皇帝,从小就跟她感情好,嘴也甜,整日皇姐前,皇姐后的,哄得皇姐十三岁就出门为他打江山了。
别人嘴甜要钱,他嘴甜,要命。
这位护国公主就算在最风光的那几年,也是一点实质性的好处没捞着,连个公主府都没有,更别说钱财了。
只得到了小皇帝的几句‘谢谢皇姐’‘皇姐你真好’,她竟然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唉,独孤遥迦就一纯纯大傻妞!
苏苡安默默地同情了这个扶弟魔公主三秒钟,才轻轻推了推小皇帝,哽咽道,
“母后让我在这里罚跪思过。”
独孤珺璟一边哭,一边往起来拽人,
“皇姐何错之有?你这些年孤身在敌营,使南离皇位更迭,暴君上位,还让南离输了在百越的战事,南离离亡国不远了,只有功,没有过,你快起来,跟朕走。”
独孤珺璟连拉带拽,强行把皇姐拖进了永寿宫。
北幽太后洛云初正端坐在上位喝茶,一脸久居高位者的不怒自威,丝毫也没有母女再见的重逢之喜。
苏苡安瞥了一眼这个便宜母后,美则美矣,只是,一看就是羸弱的久病之相,又低眉顺眼地跪了下来,
“遥迦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这次,小皇帝不去拽她了,只是蹙着眉头为她掸去头上和身上的雪花。
洛云初严厉的目光扫过护国公主,落到小皇上身时,又变得柔和起来,充满了慈母之爱,
“皇上,怎么没披件披风就出来了,快坐下,喝杯热茶,再尝尝母后给你做的绿豆糕和核桃酥,你最爱吃的。”
独孤珺璟一脸怨气,哽咽道,
“母后,你怎么不问问,皇姐一路上风尘仆仆,她饿没饿,渴没渴?
外面那么大的雪,你门都不让她进,还罚跪她,呜呜呜……”
小皇帝气得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和他这身庄重的黑金龙袍,特别不相称
苏苡安内心不由得感叹一声:
难怪他都十九岁了还没能亲政呢,谁家的皇帝这么幼稚啊?
看起来,和九岁的时候比,也没有一点长进。
不过,也算这位护国公主这么些年没白白做扶弟魔,起码,弟弟是个有良心的,还能为她说句公道话。
洛云初撇了撇嘴,对小皇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目光转向苏苡安,语气充满了威严,
“遥迦,你知错了没有?”
苏苡安长睫垂落,看着地面,学着记忆里独孤遥迦对母后的那份恭敬和顺从,
“我知错了,我不该留着萧北铭的命,活着回来。”
洛云初冷哼一声,教训道,
“遥迦,你是我当皇子一样培养出来的护国公主,是个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不是养在深宫里的娇贵公主。
不曾想,你竟然如此贪生怕死,怎么对得起我过去数年对你的教诲!”
苏苡安蹙着黛眉,委屈尽显,
“母后,我时刻铭记您的教诲,时刻铭记自己是个军人,为国捐躯,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只是,这次,我活着回来,绝非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为了大局考虑。
我若杀了萧北铭,南离还有太上皇。
萧昀身体康健,再活二十年不成问题。
他若重新坐到龙椅上,对北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而且,萧昀还有活着的儿子,楚王萧楚钰光风霁月,深得民心。
将来,若是萧楚钰做了皇上,也会比萧北铭棘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萧北铭一直坐在龙椅上。
他那个人,暴躁易怒,是个只会打仗的武夫,不会理政,也不会处理朝臣关系,只好战,迟早要把南离的国力耗空的。
等他深陷和百越的战争泥潭,咱们就有机会了。”
洛云初闻言,虽然心中很赞同,但也只是很轻慢地说了一句,
“倒是比从前伶牙俐齿起来,竟把贪生怕死说得这么清丽脱俗。”
苏苡安诚惶诚恐道,
“母后,遥迦真的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自从我十三岁带兵之日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只想为皇上开疆拓土,让北幽国富民强。
我在南离多年,听说皇上一直未能亲政,总是夜不能寐。
我私心想着,皇上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上忙,这比我在南离为国捐躯,更有价值。
天可怜见,如果我有一字虚言,就天打雷劈短折而死。”
洛云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七年未见的公主。
虽然容貌有改,但是,眼神依旧透着笃定的忠诚,脸上,也多了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和坚毅。
现如今,摄政王越来越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迟迟无法亲政,她的身子骨也越发地不好,一个月有半月都下不来床。
从前,她没有指望遥迦能活着回来,现在一看,她在南离朝堂搅弄风云六年,还能全身而退,本事比她想象的要大,也是真的从南离学到了点东西。
说不定,她真的可以助皇上亲政,那时候,自己也好放心地去见先帝了。
思及此,落云初终于和缓了冰冷的态度,
“玉漱宫已经为你打扫干净,准备了吃食,回去歇着吧。”
苏苡安恭敬叩首,
“是,多谢母后。”
独孤珺璟擦干了眼泪,上前搀扶,
“皇姐,我送你回去。”
彼时,苏苡安跪得双腿又僵又痛,还真的需要一个人搀扶着才好走。
她的玉漱宫离太后的永寿宫还挺远的,需要一盏茶的时间才能走到。
小皇帝见皇姐腿不利索,就说,
“皇姐,我背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