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檐角的铜铃撞响晨雾,清脆的铃声回荡在空气中,驱散了周围的轻雾。婉儿正跪在药架旁,将晒干的蜈蚣草小心地装进陶罐里。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手上,映照出她专注的神情。她的手指轻轻捻动着每一根草茎,指尖传来草茎的温度与韧性,仿佛每一根草都在回应着她的呼唤。
突然,秋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些落叶和远处传来的讯息。这是一本录取通知书,是她接下来要走出的路。婉儿手指触及到上面的烫金字,那个“申城中医药大学”的名字触碰了她的心,眼眶微微发热。她轻轻地捧着信封,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期待,这是一段新旅程的开始。
文老抬头,鹿角制的药杵在铜臼中有节奏地顿了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婉儿手中的信封上,淡淡地笑道:“该来的,总要来。”他抖开一旁的青布包袱,取出一套泛黄的古籍,书页翻动时散发着温润的气息,“这是你师爷传给我的《临证手札》,带去申城,每月十五晒一次防蠹。”他的话语平和却充满深意,这一程文老的期待一点也不少。
蒋师傅此时站在一旁,默默将一个防风药囊塞进婉儿的行李箱夹层。他突然抽出一根竹制教鞭,递给婉儿:“这个带着,当个防卫。”他的话中带着一丝玩笑,但更多的是对婉儿的关注与期许。那根竹制的教鞭看似普通,但旋开后,里面竟然藏着三棱针与毫针,竹子经过精心削制,散发出一种坚韧的气息。“这是我用三十年老竹削制的,记得带上。”蒋师傅的眼神中有着无法言喻的沉重,他将这份心意交给婉儿,仿佛是传承着一份责任。
文老看着婉儿收拾着自己的手记,语气沉稳:“到了申城,记得去见见你大师兄,他在浦江中医馆坐诊,每周三治小儿疳积。”文老顿了顿,低声补充道:“若见他用蜂蜜调吴茱萸敷脐,记得观察患儿的瞳孔变化,千万要记下。”他的话语低沉且充满警觉,仿佛在提醒婉儿,这些细节关系着医者的责任与患者的生死。
月台上,婉儿紧紧握着那张浸透艾草香的车票,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蒋师傅走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掌心,递给她一块蜡丸:“遇到宵小之辈,捏碎这个。”婉儿接过蜡丸时,才意识到里面藏着师父调配的“喷嚏粉”,这是一种防身不伤人的粉末,白芷和胡椒的混合物,能够暂时迷惑对方的嗅觉,为她争取时间。
火车缓缓驶出车站,车窗外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旧日的药圃废墟已逐渐远去。婉儿透过窗户望去,看到新播的防风草已经冒出嫩绿的芽。生命顽强地延续着,正如这片土地的重生。她翻开《临证手札》,书中的扉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的文老年约二十,穿着中式长衫,站在申城的一家药铺里抓药。背景的药柜上挂着“浦江堂”的匾额,字迹古朴,仿佛诉说着这段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婉儿的心微微一震,手指轻抚过照片,仿佛能够感受到文老当年在申城药铺的坚守与付出。这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在她心头涌动,她知道,无论走多远,这份传承与责任都将永远伴随她。无论前路如何,这份来自师门的力量与智慧,将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文老的目光也落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眼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沉与怀念。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一切,终归是轮回。医道传承,岐黄新芽。”
蝉鸣撕开九月的晨雾,婉儿拖着樟木箱跨过申城中医药大学的门槛。箱角磕在青石板的裂缝间,发出“咔嗒”一声,震开了铜锁,晒干的艾草和苍术的辛香随着风洒出,弥漫在清晨的空气中。前排梳背头的男生猛地打了两个喷嚏,腕间的沉香手串撞在拉杆箱上,溅起了几颗暗红的星子,光在阳光下闪烁,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顿。
“同学,蜈蚣干掉了。”穿汉服的女生弯腰拾起从箱缝滑落的药材,指尖丹蔻色的指甲映着黑褐色的虫体,“我是唐果,法医专业,——这玩意儿能分我两条驱蟑螂不?”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嬉笑,眼中却满是对药材的兴趣。
“当然可以,尽管拿去就是”婉儿笑笑,答道。
报到处的老槐树下,教务主任的狼毫笔正在宣纸上游走,朱砂混着松烟墨的气味钻进婉儿的鼻腔。她看着自己的名字洇在“苏”字最后一勾,墨迹蜿蜒如寸口脉。“带脉枕了吗?”主任突然出声,笔尖悬在“林婉儿”二字上方,声音沉稳且带着一丝微妙的考量,“日后的诊基课要练把脉。”
林半夏从人群中挤过来,鼻尖的银链在阳光下晃动着冷光:“主任,我多缝了个决明子枕芯...”话还没说完,后排传来了嗤笑声。梳背头的男生晃着沉香串:“都什么年代了,我家药房早用电子脉象仪。”
婉儿对着林半夏点头致意道:“我有带,谢谢。”林半夏也对婉儿微笑道。
宿舍走廊弥漫着陈年柏木的香气,401室的门楣上挂着一束艾草。婉儿推开掉漆的木门,东北角床铺的骷髅头t恤女生正在用蝉蜕拼成的八卦图贴符咒。“我爷爷是出马仙!”唐果甩了甩挑染的蓝发,走向婉儿,“你这艾绒床垫借我拍个某音?”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无害的挑衅,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对古法的敬畏。
“这是南城药圃的三年陈艾。”婉儿边说着,边铺开靛蓝粗布床单,夹层的艾叶碎屑簌簌落在水泥地上,像细小的雪花散落。对床的林半夏忽然凑近,砭石吊坠轻轻擦过婉儿耳垂,“你身上有蓝花楹的苦香,最近接触过重金属患者?”她的声音低沉而敏锐,仿佛能够感知到婉儿身上微妙的气场变化。
“前面跟在长辈身边凑了个热闹。”婉儿对林半夏的主动以及热情还是很接受的。
“那也不错了呀,你应该有很多经验哦?”
“倒也谈不上经验,我只是跟着老人的时间多一些。”婉儿低调的说道。
夕阳的余辉将百草园染成琥珀色,教材发放处的老先生扶了扶玳瑁眼镜,温文尔雅地说:“二十年来头回见人用竹书签。”他的话中有些许调侃,但更多的是感慨。泛黄的《中药鉴定学》扉页上夹着一枚蓝花楹标本,管理员忽然压低声音:“子时闭馆后,顶楼古籍库第三十七页。”他的语气有些神秘,仿佛隐藏着某种重要的秘密。
开学典礼的铜钟撞碎了暮色,校长站在忍冬藤架下致辞,凤尾蝶停在他灰白鬓角上,翅膀微微颤动。老园丁蹲在紫苏丛中修剪枯枝,铜剪的开合声和校长的演讲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整个百草园:“...我校前身是浦江堂药铺,这株忍冬是光绪年间移栽过来的...”他的声音悠扬,仿佛诉说着这座学校深厚的历史与底蕴。
婉儿仰头望着藤蔓的走势,忽然拽住林半夏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你看!主藤沿膀胱经走向,侧枝分明是络脉分布!”她的声音急切而带着兴奋,仿佛发现了某种奇妙的规律。两人的低语惊动了藤间栖鸟,扑棱棱地飞起,掠过了陈沉的头顶。他腕间的沉香串流苏不小心缠住了唐果的发圈,唐果脸上露出一丝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诊基课的仿古脉枕还沾着前人的汗渍,发黄的布面显得有些陈旧。教授举起木质的教具,神色严肃:“谁来演示寸关尺定位?”陈沉晃着沉香串起身,腕间的金表在晨光中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桡骨茎突内侧为关,向肘为尺...”他的声音稳重而清晰,仿佛是早已烂熟于心。
后排的婉儿小声嘀咕:“应是腕横纹下一寸,且需三指齐下。”教授举起泛黄的《脉经》:\"寸关尺定位,须循腕横纹...\"话音未落,陈沉晃着沉香手串插话:\"我家药房新进的电子脉诊仪,能分二十八种脉象。\"
婉儿膝头的《临证手札》滑落在地,夹藏的蓝花楹标本飘到讲台前。教授弯腰拾起时,老花镜链缠住了书页间的流苏。
\"林同学,\"教授突然用银针挑起干花,\"可知蓝花楹入药的规矩?\"满堂寂静中,婉儿想起南城暴雨夜师父的叮嘱:\"此花叶毒根良,须霜降后取东向根须。\"
\"啪!\"教授将标本压在黑板经络图上,\"明日随我去药材库,去年收的蓝花楹根霜浸过头了。\"他指尖划过足三里穴位,\"正好教你们炮制去毒的诀窍。\"
子时,月光悄悄爬上古籍库的木梯。第三十七页的桑皮纸上记载着:“民国六年,申城南郊童疳症,目现金环...”蝇头小楷的批注在烛火下泛红,字迹仿佛被时间的印记稍微磨损过:“此非疳积,实为铅毒入脑。”墨迹的走势与婉儿师父手札中的字迹极为相似,仿佛是同一位医者的笔迹。
楼外忽然传来铜铃声,巡夜人的灯笼晃过窗棂,散发出温暖的光点。婉儿默默地从衣袖里摸出师父给的开元通宝,小心翼翼地压在书页上,钱币的“元”字正巧盖住了批注的落款——那是一个残缺的“文”字,仿佛是师父未完的叮嘱,蕴含着无尽的教诲与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