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作对电话内容一无所知的样子,贺兰问道:“罗钊的电话?他怎么说?”
谢益清摇头苦笑:“闹小孩子脾气,把我辞退了。”
贺兰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一丝不显,惊讶道:“唉呀是我的罪过,要不你还是把车交回去吧,手续费算我的。”
谢益清:“与你无关,不是说好那辆车是我入股的固定资产么?”
贺兰面上现出为难的神色,眉头紧皱道:“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你这车有点太招摇了,怕是不太好。”
“你想啊,我前脚刚在父老乡亲们手里筹集了几百万资金,后脚就开上了本田雅阁,懂行的都知道这车落地是什么价格,人家能不多想吗?人言可畏,我怕万一传出去大家伙以为我不务正业,拿别人的钱装自己的面子,那麻烦可就大了。”
谢益清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顾虑,怔了怔说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吧?”
“啧,你是不知道,别看村子巴掌大,看我不顺眼的可不少。”
“可是你现在确实需要一辆车,没有雅阁也会有其他的。”
“我是这样想的。”贺兰觑着谢益清的表情,说道:“与其让村里人私底下猜忌,不如大大方方告诉他们车是你入股的固定资产,为了让所有人都相信,你干脆就来我这里上班好了。”
谢益清万万想不到事情的走向居然是这样的,愣怔许久后推辞道:“可是我什么都不懂,在办事处也只是挂个虚名而已,其实什么工作都不用我做。”
贺兰:“会开车就行。”
她想好了,雅阁平时就由谢益清来开,一早一晚他负责接送蒋梅在卫宁和陈庄村两地上下班,这样蒋梅既周全了厂里的工作,又能同时照顾秦家明。
另外她把谢益清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防止这个败家子儿再被某些人算计,三全其美。
谢益清想了想,每次罗钊跟他闹脾气短则半个月长则小半年,期间他确实无所事事,趁此机会帮贺兰开开车也好,待罗钊气消估计贺兰这边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了,到时他再走也来得及。
于是他点头同意了贺兰的邀请。
贺兰人在厂里坐,从天而降一辆小汽车,出去过户的工夫又拐回来一个专职司机,全程看得陈进峰叹为观止,进而对着贺兰许愿:“再显显神通,给咱们厂变几个业务员出来吧。”
膨化机昼夜不停运转,产量逐渐提了上来,一些与贺兰和陈进峰来往较密切的客户已经开始重新下单囤货,例如卖烧饼的郭师傅,对钱丽清情有独钟的东北大哥。
但与接手了光明厂所有业务员,且已经开始在市场上全面铺货的海鑫相比还远远不够。
虽然目前看来海鑫全盘掌握了光明厂的所有客户,但是他们的产品质量实在差强人意,被客户抛弃是早晚的事。贺兰若想趁此机会对海鑫迎头痛击,那就必须在提高产量的同时把负责地推的业务员准备齐全。
认真来说,现在才开始招聘业务员已经有些晚了。但毕竟贺兰是跑销售起家的,当初厂子合并她不可能不留后手,撺掇从前的业务员们在新厂建立工会就是她留下的后手之一,让钱丽清随着大部分业务员去海鑫上班从而掌握第一手信息就是她的后手之二。
钱丽清收到贺兰的召唤直接从海鑫旷工,跑到汝辉往贺兰的厂长椅子上一坐,扭腰摆臀地仔细感受一番,道:“还是这里好啊。”
“喜欢?你来当副厂长这把椅子送你了。”贺兰说道。
钱丽清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道:“还是算了吧,我在海鑫每天给你当内奸就够老徐愁的了,要是留下来当副厂长他怕不是得去哭长城。”
老徐就是对钱丽清情有独钟的东北大哥。
年前年后钱丽清的前夫来陈庄村闹了两场,两人的婚姻明摆着不可挽回,于是当面锣对面鼓地闹起了离婚。前夫哥抱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轻松的目的,死活拖着就是不肯离。
后来老徐亲自从东北过来一趟,钱丽清的前夫才终于被彻底摆平。一个月前钱丽清前脚领了绿本本,后脚一转身就跟老徐去隔壁领了新的红本本,离婚再婚同一天,当时在婚姻登记处内部还曾被传为一桩奇闻。
领结婚证之前钱丽清就告诉过老徐,她要在老家再待上几个月,让他一个人先回去。老徐依依不舍地走了,从那以后每天跟钱丽清打电话述衷肠,就盼着几个月的时间快点过去好让他们夫妻二人团聚在一起。
贺兰是真的特别需要一个销售方面的人才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同时也知道钱丽清虽然合适却也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一声叹息,她说道:“那就不说了,咱们来说说海鑫现在的情况吧。”
钱丽清闻言八卦兮兮一挑眉,道:“那可有的说了,总的来说海鑫现在就像个筛子一样,哪儿哪儿都是窟窿。”
光明厂的加入虽然给海鑫注入了活力,但也给刘志国平添许多压力。刘志国本来就是个真才实干一点没有,满肚子唯利是图的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那个乡里当书记的大伯的助力下站到了时代的风口上,眼瞅着东风一来他就要一飞冲天。
一个刚毕业没几年,几乎没经历过社会毒打便跻身为“成功人士”的年轻人,在众人的吹捧声中飘飘欲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刘志国飘起来之后先后犯了任人唯亲、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等等他丝毫不觉得是问题的问题。
销售科是龙脉,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所以科长是他大伯刘书记的女儿。采购科油水最足,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因此坐镇的是刘志国的亲小姨。
再细分下来,华南华北地区的销售总代表都是刘志国的亲戚,财务科科长虽然乡里早就指定了人选,但副科长不是没人么,所以刘志国把自己那个老当益壮的文盲亲爹安排上了。
其他在生产线、产品包装等等各项工作方面也不乏刘姓人才,偌大的海鑫厂内部编织出一张牢固的关系网,只等鼎誉国际与之接轨,关系网上的人便要跟着鸡犬升天。
在这种乌烟瘴气的情况下,认真工作的人想出人头地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连高远达这种自恃对厂子合并立过汗马功劳的人都曾在刘家人手下受过不止一次的窝囊气,否则他也不会对自己生产线上的产品口感如何不置一词,还联合吃过的人一并装聋作哑。
又不是自己家的买卖,现在表现得认真负责容易招人恨,不如过段时间外企接手后再好好表现。听说外企用人只看能力不看关系,到时候他们这些有真本事的人自然不怕拿不上高工资。
于是就这样,合并后的海鑫厂在刘志国的带领下俨然成了一个窟窿连着窟窿的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