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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午后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整个世界都被酷热所笼罩。在建军所在的那间高达三十七度的仓库里,更是热得如同蒸笼一般,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建军站在堆积如山的货物中间,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沿着脸颊滚落,然后一颗颗地滴落在地上。他专注地核对着每一批货物的批号,不敢有丝毫马虎。就在这时,一颗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下,径直滚进了他的眼睛里。刹那间,一阵刺痛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还没等他来得及擦去汗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叩击声。“拐子就别耽误事!动作快点行不行?”原来是业务科的那个小年轻,只见他一脸烦躁,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不停地戳着建军凸起的肩胛骨。

此时的建军身穿一件迷彩短袖,由于长时间的劳作和高温的烘烤,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甚至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盐霜。听到小年轻的催促,他急忙转过身去想要解释一下,却不小心撞翻了一旁待检的样衣。那些精心制作的样衣顿时散落一地,场面一片混乱。

仓库里那个经验丰富的老杨常常会与建军一同出入库,并齐心协力地搬运着那些沉重的货物。每当建军因为一些琐事而感到烦闷或是受了委屈的时候,老杨总是会拍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小伙子啊,你刚来这里不久,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遇到些磕磕绊绊。可别跟他们太计较啦!毕竟大家都是从陌生到熟悉的嘛,等相处的时间一久,彼此了解得更多了,关系自然也就融洽起来啦!”

然而,即便面对这样的困境,建军依然没有抱怨半句。他默默地蹲下身子,迅速将散落在地上的样衣整理好,重新开始工作。就这样,日复一日,建军始终坚守在这个岗位上,每天都是最晚一个去食堂吃饭,而又最早一个回到仓库继续忙碌。

这一切只因为当初他离开家乡来到这里时,母亲秀莲曾语重心长地嘱咐过他:“孩子啊,去到了外面,一定要好好干活儿,千万不能给你舅舅丢脸,遇到困难也绝不能打退堂鼓。”所以,每当建军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母亲那殷切的目光和温暖的话语。这些回忆成为了他前进的动力,支撑着他走过一个个艰难的日子。

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当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建军仍然独自一人留在仓库里加班加点。头顶上方的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它的疲惫。建军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张领料单上的“SY-107”字样,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白天被人推搡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些刺眼的光斑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视网膜上,久久不散。正当他专心致志地工作时,突然听到一声怒吼:“你们怎么搞的?居然发错了雪纺面料!”原来是负责验货的工作人员发现了问题,正在那里大发雷霆。与此同时,位于仓库角落里的那台老式风扇呼呼地转动着,将处罚通知单吹得哗哗作响,仿佛在嘲笑建军的失误。

建军静静地伫立在仓库那阴暗的角落里,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塑。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位验货员离去的背影,只见对方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那扇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建军的心坎上。

那张处罚通知单如同一片无助的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然后打着旋儿,缓缓地飘向远处。它在空中翻滚、飞舞,就像是老家屋檐下那些被秋风吹落的枯黄叶片一般,显得如此凄凉和落寞。

建军下意识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摩挲着左肩。那里依旧隐隐作痛,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人推搡时所带来的那种钝痛感。这疼痛如同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舅舅福生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仓库。只见他满脸怒容,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不停地跳动着,仿佛一条条即将挣脱束缚的小蛇。

福生一眼便瞧见了地上的那张通知单,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速弯腰捡起。当他看清上面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两万三千元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是发错货的商品总金额。

“建军!你……你怎么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啊?”福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失望与恼怒。这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建军的耳畔炸响,令他浑身一颤。

此时,仓库内的白炽灯突然开始闪烁起来,一会儿亮堂得让人睁不开眼,一会儿又昏暗得好似随时都会熄灭。这明暗不定的光线使得建军原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越发朦胧不清。

他努力回忆起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当时,业务科的小王又一次前来催促发货,而且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你这个拐子,还不是靠着关系才混进厂子的。”听到这话,建军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瞪大眼睛盯着手中的货物标签,想要尽快完成工作以堵住对方的嘴。然而,不知怎的,批号在他的眼前竟然晃成了重重叠叠的幻影。等到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将 SY-107 看成了 SY-701。

“舅舅,我……”建军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干涩,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所有想要表达的话语都被死死地堵在了嗓子眼儿。

一旁的福生看着建军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无奈和酸楚。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厂长办公室走去。每一步似乎都承载着千斤重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建军呆呆地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舅舅离去的背影。透过半开的门缝,他隐约听到舅舅低沉而又谦卑的声音,正苦苦哀求着厂长网开一面。然而,回应舅舅的却是厂长那不耐烦的敲桌声,一下、两下、三下……如同重锤般狠狠地砸在建军的心上。

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和不懈的沟通,福生终于成功地与厂长达成了协议。他不断地向厂长说好话、赔笑脸,用尽浑身解数去争取对建军有利的条件。

在福生的极力劝说下,厂长总算松口,表示不再要求建军全额赔付所造成的损失,但还是要开出一张罚单作为警示。这张罚单将从建军的工资里扣除。

得到这样的处理结果后,福生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虽然建军依然会受到一定程度的经济处罚,但至少不用背负巨额赔偿的压力了。

对于福生来说,能够帮到建军以这种相对较好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感到非常欣慰和满足。毕竟,在整个事件当中,福生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承受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如今看到事情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所有的辛苦都变得值得了。

夜幕悄然降临,整个宿舍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躺在上铺的建军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边不时传来下铺工友们此起彼伏的鼾声。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透过狭小的铁窗洒进屋内,轻柔地抚摸着他早已收拾整齐的行李。母亲亲手缝制的那双布鞋静静地摆放在床边,鞋底因为长时间的行走已然磨得发亮,上面密密麻麻的针脚仿佛诉说着母亲对儿子无尽的牵挂与思念。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离家那天,建军清楚地记得母亲站在村口那棵古老的槐树下,微风轻轻拂动她额前的发丝。母亲的眼中噙满了晶莹的泪花,颤抖着嘴唇说道:“建军啊,到了县城一定要争气,好好工作,别让人家瞧不起咱!”那一刻,母亲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了建军的心底,成为他前进道路上最温暖的动力源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建军便早早起床洗漱完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财务室门口。当他敲响房门时,手心里已满是汗水。门开了,出纳大姐面无表情地从窗口递出一个薄薄的信封,眼神有些躲闪,不敢正视建军的眼睛。

“建军啊,厂里说了,这次事故的罚单要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除……”出纳大姐轻声说道。建军默默地接过信封,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封口,抽出里面那一沓钞票。他仔细地数了数,果然如他所料,比当初约定好的数目整整少了三十七块钱——不多不少,刚好就是那份罚款的金额。

清晨,太阳才刚刚从东方露出头来,柔和的阳光洒在建军身上。他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地缓慢走出厂门。每走一步,都仿佛带着对过去的留恋与不舍。

当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过头去,再次凝视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仓库。斑驳的外墙上,“安全生产”四个大字的标语依旧醒目,但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

就在这时,舅舅急匆匆地追了出来。他喘着气,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信封,眼神中透露出关切和无奈。

“建军啊,拿着吧,这是舅舅的一点心意......”舅舅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信封塞到建军手中。

然而,建军坚定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推开了舅舅递过来的手。他抬起头,看着舅舅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那件永远也洗不干净、已经褪色的蓝色工装。

此时,长途汽车缓缓启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建军急忙转身,快步登上汽车,并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然后,他把自己的脸紧紧地贴在车窗玻璃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站在原地的舅舅。

随着车子渐行渐远,舅舅的身影在后视镜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舅舅的身形完全消失在了晨雾之中,连同那座破旧的服装厂铁皮房一起,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如画卷般迅速向后退去。绿色的秧苗随风摇曳,仿佛在向建军挥手道别。建军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裤袋里那个装着工资的袋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仓库里那盏永远修不好的白炽灯。每当夜晚来临,它总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而现在,自己也要如同这盏灯一样,离开了这个曾经奋斗过的地方。

建军深深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个夏天结束了,就像那些在泥地里拼命挣扎的蝉,无论怎样努力,终究还是没能爬上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