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现在的确弄不明白其中的曲折,他对丞相的用意向来是一知半解的,更何况是用此人惯常擅长隐匿自己真实的意图。
就连眼前的户部尚书资历同他不相上下,也时常被他绕进坑里去,这也是丞相这么多年能稳住他那宝座的缘由。
对上他能从容应答,对下他也有着不寻常的手段,如今更是私自屯兵,还让人找不到证据去责罚。
二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士兵过来重新修整此处,他们便跟上之前的文臣离开此处。
陈景铎和梁小姐已经快接近军营了。
路上二人说了不少闲话,大部分是梁小姐问,陈景铎回答,由此,陈景铎也晓得了不少关于这位梁将军的消息。
他忍不住想,自己把这小丫头带来还是个意外的助力。
不过梁小姐很快打消了他的幻想,“你别想着拿我做人情,人家可不认我呢。”
陈景铎问,“为何?”
梁小姐很快坦白,“他那个梁又不是我这个梁,说来是一样的字,但族谱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支。且关系已很远了,如今他只听太后的话,如果是你求不到太后的懿旨,还不如不去。”
陈景铎正在思索她这话的时候,梁小姐又问他。
“我回答你了,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方才在丞相府,他跟你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陈王真的不见了?我不信。”
陈景铎瞥他一眼,心道这小丫头还意外的聪明,不过也没有那么聪明,至少这事还得问自己不是。
他等了一会儿,故意卖个关子,等到梁小姐着急的瞪着他的时候才开口说。
“不如你自己想想,既然人在他手里却又说不在,是想做什么?是想我们做什么?”
梁小姐思索片刻,很快猜了一个答案。
“他是不想你管这事儿,但是你又没有多大本事,他干嘛这么怕你?”
两人面面相觑,梁小姐很快眼睛睁大,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不是怕你,他是怕我。哦,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那你可是想错了,虽然我跟太后是同一个梁,但她从来不喜欢我的,你也别指望带我进宫能拿了她的旨意出来调兵。这事儿连陛下都做不了主,更何况你。“
其实陈景铎倒没有意识到这一层,被她一提醒还真有了个法子。
不过这得跟梁小姐打打商量,若是她不配合自己想了法子也枉然。
陈景铎很快试探道,“你为何觉得太后不喜欢你,难不成就因为不让你去找陛下?或许真是你玩心太重,耽搁了人家呢?”
梁小姐气鼓鼓的反驳,“你别以为我不爱看书就没什么本事,琴棋书画我一样也没落下,怎就拖累了陛下?况且之前写策论时,陛下都没有我写的好呢。只是后来我爹不让我再进宫了,太后也见不得我常常与陛下说话,这不是不喜欢我还能是什么?”
这些听在陈景铎耳朵里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看起来梁小姐不仅聪明还很有些才气,至于不让人入宫,恐怕是有些别的原因,而并不是太后对自己的近亲不喜,毕竟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嫌弃的。
既然如此,梁小姐的身份说不定还真派得上用场,不过二人此刻已经远离京城,再想要借这梁小姐这把钥匙打开什么锁又是要走远路,怕是这小丫头不肯。
与其如此,不如兵行险招一回。
陈景铎跟她解释,“其实这事的确如你所言,是太后那边也不允许,不过你想不想戏弄她一次?也给他个气受。”
梁小姐起初是高兴的,问他要做什么,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在套自己的话,“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骗,你要是想利用我做成什么,是怕是想错了。你别忘记你是偷偷带我出来的。”
陈景铎微微笑了一下,“你其实是想的吧,这事儿做成了咱们就溜之大吉,不会有什么后患。说不准陛下还会因此事对你刮目相看,如此就算你再不被太后所喜,也能经常留在宫中了,名正言顺的事。”
这个诱饵可谓是十分恰当,梁小姐就算在看得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得不上这个钩。
没纠结多久,她很快刨根问底,“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景铎望向他们即将到达的军营,已经能看到外头守卫的士兵。
不过他此刻却停了下来,跟梁小姐说清楚。
“你的身份或许能对那位梁将军有所影响,这样,你还是用你本来的身份,而我便是你爹的学生。”
“待会我不说话,由你来说。”
梁小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你?我爹的学生?我爹可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陈景铎忍不住黑了脸,“这又不要紧,你只记得梁太后已经答应要调兵去丞相府将人救出来,而你便是从丞相府逃了出来,又被我接到来军营里搬救兵的。”
“这法子恐怕还有一些错漏,一来太后跟我爹关系并不融洽,这也不是秘密。二来,什么从丞相府里逃出来又恰好被你接到,哪有这样巧的事?”
陈景铎想想的确如此,他又打了个补丁说,“那就说你逃出来,在我做事的铺子里找到了我,然后咱们一起来这里搬救兵。”
梁小姐点头,“这还差不多。”
但陈景铎仍然有些不放心,孩子的判断能力跟成年人毕竟不一样,她觉得周全的计策恐怕还有一些错了漏。
不过眼下深处紧急,他们离军营所在也近在咫尺,若是一直停滞不前,恐怕会被以为是什么探子。还是赶紧去里头求助为好,至于有什么破绽,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养心殿里,皇帝已经连着两日不吃不喝了,且他也不休息,就坐在案前批复折子,说来平日里批不完的折子,他这两日几乎运笔如飞,很快便处理完了堆积如山的几摞。
外头也零零散散的上了几道进来,很快便被他解决,余下的时间便是忧愁宫外的陈王,只是他如今真是束手无策了。
身边没有可调遣的兵力,护卫皇宫的御林军也把持在太后的人手中。
眼看着皇帝一日更比一日消瘦憔悴,贴身伺候的太监有些不忍,但他究竟没有多少话语权,也不敢跟太后说些什么,只是照例把皇帝的一举一动和脉案报给太后那边。
长乐宫也没什么动静,似乎只要皇帝不为了陈王之事有所动作,便万事大吉,也不再施压和追究。
但这局势不可能一直如此,就说皇帝他已经不吃不喝两日,就他这年纪和这小身板实在不能坚持太久。
虽说朝廷内外还是一片祥和,如常运作,但大多数都不晓得宫内的情况,甚至不知道丞相府发生了什么。
这是太后不愿公开损伤了皇家的颜面,而更深层次的原因便是不希望事情闹大了,还能让陈王活着走出来。
至于皇帝,他忧思过度很快倒下了,据贴身的太监所言,是拿着笔在折子上批复着什么时突然停住,然后眼前发直,紧接着就落了手中的笔,脸也直直的往前摔去,幸亏他给扶住了才没见血。
皇帝晕过去的消息很快传去了长乐宫,太后并没有急着赶来,而是皱着眉感慨了一句,“还是不中用啊,心软成不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