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死不救还好,但不臣可是天大的罪名,那将领被他这么一说,却也没有慌张或是愧疚,而是很老成的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你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早就不熟悉这京城中的曲折。”
“并不是什么人都得护着的,咱领兵打仗不能光是打,也要理清这官场中的人情世故。譬如你如今不打算依附任何一方,便得告老还乡。”
“你别跟我说你是自愿退的。这朝中没有你的位置,你站不下去,自然要退。如今该给你的封赏怕是还没给到实处,我听闻连爵位也没加给你,你便晓得这官场是有些不大好混的吧。”
这可是说秦朗的痛处了,他的确是至今也没拿到想要的世袭爵位。
但这也不全是因为朝廷不认可他的功勋,而是党争从未停止过,皇帝年纪尚小不能完全掌权,哪怕是他下了令一时半会也落实不了,更何况他忙于跟丞相明争暗斗,压根没功夫处理此事,一来二去就耽误了秦朗。
不过秦朗早就想清楚了,他来这一趟帮陈王也不是为了要自己的功勋,而是换一个人情,一个日后他或许用得上的人情。
但这事就不必跟眼前人说了,想了想秦朗还是换了个说法。
“便是如你所说,老夫也实在舍不下良心袖手旁观,此事到底还是折损了皇室的面子,哪怕你我置之不理,也总有一日要看到他们不择手段的去争斗。”
“与其到那时再插手搅进了一团浑水中,不如一开始便理清。”
“说来你这五万人也实在不少,我只借你三百人难道都不行吗?”
那将领不太认同他所说的,微微摇头,但提起借兵一事还是态度坚决。
“别说三百人,便是一人,没有虎符我也不能由着你带走,这事是硬规矩,你应该知道的,没有虎符调兵遣将那是死罪。“
说到这里,将领放缓了语气,又反过来劝他,“这事你还看不明白么?他们自己都做不成才来找你,不是一开始就信任。再说了,你自个儿该得的都没拿到,还这么忠心耿耿做什么?等爵位赏银拿到手了再说。”
将领看秦朗似乎心动,继续道,“你也不是不晓得咱们那位陛下的性子,他虽然年纪小,但不容易相信人。像你这样,将自己保命的家伙给他了,他却什么都没给你。”
他摇头,笑道,“要我说啊,与其像你这般愚忠,还不如寻了个真正正正的靠山来,还能在朝中多待几年。”
这事也真是好笑,秦朗本来是来劝别人的,这会儿却差点被别人给劝服了,不过好在他记得自己的来意。
秦朗难得放软了语气,又道,“难道除了虎符这事就没别的法子从你这借点人走了?你可得跟我说实话,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至于这点话都不能敞开说吧?”
将领彻底关上了手中的书,带了几分认真看秦朗。
“这可是你要摊开说的,那好,那咱们就摊开了讲,今日这事没有虎符也可,你带上太后的懿旨来,我便将人借你,借多少都可以。”
秦朗顿时有些灰了心,原来如此,他早该知道的眼前的人和太后同出一脉,显然是他的势力。
而皇帝无法调派京中兵力也正是因此,说到底不救陈王是太后的意思,而眼前这位梁将军也如出一辙的保持了太后的态度,哪怕有旧日的情分在,秦朗知道自己也很难撬动他这一关。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秦朗似乎认命,他最后追问道,“照你这么说,往后等皇帝长大,太后彻底放手不管政事了,那你还能在朝中待下去吗?你就不怕他记得今日你的不闻不问?”
梁将军突然笑了,带着几分失望,“你这话就是天方夜谭了,那位年纪实在太小,等到他真正能亲自临朝恐怕也要等七八年后,而你看咱俩的年纪,能不能活到七八年后还难说呢。”
最后这条路也被他堵死了,秦朗是彻底没了希望,他彻底垮下了脸,不再开口,打算起身离开时,梁将军却叫住了他。
“你若有什么不放心的人可以交代给我,不要相信那帮子腐儒。他们今日拜托你是无可奈何,恐怕事成之后也不会真的念你的好。就如你悬而未决的世袭爵位一般,他们在你回来之前便多加阻挠,不让陛下给你这份你本该得到的荣耀。”
“说白了,咱们跟他们总是有一份隔阂在的,不能因为情况危急就忘记了这等要事。不管你想在他们身上得到什么,都是枉然。从前他们就不肯真心待咱们,如今也不会突然转性子。”
“这是我在京城多年悟出来的道理,代价可不小了,我劝你今日便打道回府,好好养你的伤,养好了便再上奏一次,将那爵位和封赏拿到手就回去颐养天年,再不过闻朝中事。反正这十几二十年内也不会有仗再要打了。”
话虽如此,秦朗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全听进去。
梁将军不为难他,很快起身送客,把他客客气气地送回营帐内,又嘱咐了句。
“你想在我这待多久都成,只是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等朝堂上那点风波过去了,你再去要你应得的东西。”
他这话是刻意当着户部尚书等一众文臣的面说的,为的就是要让他们清楚,秦朗并不是无欲无求之人,至少不应该。
如果说为了大义而不求回报,那是很可耻的利用方式。
而秦朗自己听到这话却有些不太好意思,很快将他赶了出去,又回来说了方才的结果。
“还是借不出人来,他这人一根筋,就是认虎符。”
他没有提太后的事情,其实这事也不用他专门提起,众人心知肚明。
然而若要让他听从太后懿旨调兵这话透露了出去,也是陷对方与不义。
同为武将,秦朗很清楚这其中的风险,哪怕今日借兵不成,他也不会轻易出卖同僚。
不过这话一出,那些文臣算是彻底失望,眼里没了光彩,纷纷起身,不愿再在此地待下去。
等众人都离开这营帐时,户部尚书还在,他看着秦朗,一副若有所思,却并不算很失望的神色。
他忍不住打听了几句,“你们刚才可说了些什么?除了借兵一事似乎还聊了别的。”
秦朗一愣,想来是方才梁将军的一番话让他们察觉了什么,不过这事也算是公开的秘密。
他摇头道,“是说了些军中的事,不过不要紧,以眼下的事为重,咱们再仔细想想法子,若是这边行不通,再看看京城还有哪些兵力可调遣。实在不行各府的府兵或许也可以用,毕竟只是个丞相府,不必当做正经打仗。”
户部尚书闻言皱了眉,他环视四周,见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才坦言道,“这话却有些差错。前些时日宫里的探子来报说,丞相府内似有一队实力不俗的府兵,愣是将一队禁军都给旧地格杀在了丞相府。”
“只是调动禁军之事是陛下秘密而为,不能露于人前,这才没有大肆宣扬。丞相或许已经请了什么不得了的外援,所以眼下要万无一失就不能依靠府兵,府兵或许真不能动它分毫,还得要久经沙场的将士方才有本事跟他过过招,咱们得求稳。”
秦朗大惊,“这样的话你怎么不早说?要是他真有如此手段,只是为了劫走一个陈王是否太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