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靖自顾自的说着,随手打开桌子上一个锦盒。
刚看清里面的东西,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扣上了盖子将收了回去。
“将军,你什么时候买的点心?”
如果他没看错,那里面是一盒子点心,他今日从出了萧府就一直跟着将军,在宫门口等着,又直接回来,也没见将军让下车买吃食。
看了看那锦盒,阿靖瞪大了眼睛:“这是宫里的点心?”
“噤声!”
萧云笙干脆推着阿靖从书房出去。
“我要安寝了。”
见阿靖走远了,萧云笙推寝殿房间的手停下了,回望着大门,正好将门下跪地的身影看在眼里。
他从未说过让她跪,平时风一吹就要倒的人,也不知今日哪里来的倔强。
之前那步步谨慎的劲怎么不见了。
突然江月有所感应般回头。
萧云笙及时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嘴角勾起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等反应过来又冷下脸回了房间。
雨是半夜下的,又急又猛。
将原本就凉透了天又猛地冷了一个度。
江月跪在雨幕里,不到片刻就全部湿透只能暗暗叫着倒霉,更要命的是这雨太大打在身上都是一阵阵的疼。
饶是江月做足了思想准备,可身体一阵热一阵寒的交织时,还是让她明白自己生病了。
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江月瞪着眼等着萧云笙从那里面走出来。
心里愈发没了底气。
从进去后,就只见阿靖进去又离开,将军就没露面。
难不成当真动怒,她这苦肉计没起作用,还受了不少罪,
心里原本的底气顿时没了。
殊不知屋子里早就成了另一番样子。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体内的毒性又一次发作。
指尖僵硬动弹不得,浑身气血翻涌,念着外面跪着的人,萧云笙站起身想要让她起来。
可一用力,浑身如同蚂蚁撕咬,硬生生将他困在原地。
院子里的人只当是萧云笙动了大火。
将门口的江月铥在了一旁。
其实没人想着这么大的雨,江月还傻傻的跪在门口。
等萧云笙缓缓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雨后的院子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格外明显。
萧云笙顾不得浑身麻木还未通畅的气血,心里隐隐不安,快步冲出房间。
看到江月那单薄挺直的背影由跪变成了倒在雨幕毫无意识的昏迷。
“月儿,月儿!”
萧云笙冷着脸冲着过来送膳食的管家发怒:“下了雨,你们竟然没一个人去看看他。”
“不是将军您让她跪的么?”
“江月……”
见江月没有反应,周围又开始围着人。
萧云笙走过去抱起地上的人,快步往院内走去。
入手冰凉的仿佛没了体温,江月轻的萧云笙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这样的体重几乎快和一个小孩子一样的重量,还是在现在吸了水,身上衣服都泡够了水的情况下。
他竟不知人可以轻的宛如一片羽毛。
太瘦,就没什么体温,垂目衣服松松垮垮,手腕细的好似不小心碰着就会折断,萧云笙心里忍不住叹气。
明明知道怎么照顾人,可下了雨这人连躲雨都不会,跪的人是她,怎么就不知道按他的性格根本不会将她丢下不管,
没想到现在就把自己折磨的没一点人样。
那样一个人躺在地上的积水里还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不仅湿透还沾满了泥浆和落叶,萧云笙注意到就连江月身上原本的青色衣衫都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将人放在床上,进来温暖的地方,江月就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上下牙无意识的碰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小脸上除了脸颊红滚滚一片,只剩下全身苍白的白再没有一点血色,眼睑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即使是在睡梦中,偶尔还会间隔着剧烈的几声咳嗽的声音。
将自己作践成这样,到底要做什么。
等人醒来,他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定要让她记住今日。
见管家送来热水,萧云笙刚要去拧热帕子给她擦身,刚走了一步袖口就被扯住。
床上的人还是神志不清的,连眼睛都没睁开,可不知何伸出手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
不让他离开半分。
“将军,对不起。”
萧云笙紧绷的神经宛如雪山崩塌,怎么都维持不住原本的面无表情,心也似一起塌了一块,软的一塌糊涂。
“你说什么?”
“别让我走,我没家了……”
心软的一塌糊涂,听着这无意识嘟囔的哭腔,萧云笙不由自主的坐在床边盯着江月看。
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伸出手来,把她垂落在脸颊旁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盯着江月干到干裂的嘴唇,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就被江月的眼睛和这双唇吸引了。
可现在宛如凋谢的玫瑰干枯的失去了水份。
“好冷……”
细若蚊蝇的声音让萧云笙眼底翻涌着通红的水汽。
几个呼吸间,沉沉的开口。
“去请医官。”
“水……”
身子彷佛被火烧,又彷佛置身于冰窟中来回煎熬挣扎,尤其是嗓子干涩的厉害,可没多久就有清甜的水注入那火辣辣的地方,让喉咙得到了滋润,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隔日一早,江月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脖颈有些疼痛,伸手揉了揉额头的穴位那种沉重的感觉才缓和不少。
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江月心稍微缓和了些,。
看着房间里的火炉,床头上的药盏,江月抿紧了嘴。
这幅模样,就算她要出府,将军也不会忍心阻拦了吧。
心念一动,江月急忙就往外走却和一个身影撞到了一起。
“哎呦,你这人。”
被撞的人倒是没事,反而她宛如踢中一块铁板连连后退了几步。
捂着胸口皱紧着眉抬眸正对上一身铠甲站的挺直的萧云笙。
漆黑的眼眸静静的凝视着她带着一些隐晦翻涌的情绪,等江月再想去看清时。
萧云笙已经收回视线恢复了平静。
“你,醒了?”
心里一揪,腹稿在看到萧云笙的瞬间消散一空,唇瓣颤了又颤,竟有些鼻酸。
“你是不是……”
“江月,面对将军怎么不知道行礼?”
一声女人沉重的嗓音打断了两人传来,江月这才反应过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人。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娘,您……怎么在这。”
话音一转,江月瞪大了眼睛,。
她还未去看娘,娘怎么就这样来了。
还就这么来了萧府。
知道瞒不住,人是萧云笙救的,他早见过她爹娘的模样,只是该如何解释。
江月刚张开嘴,
娘上前一把攥住江月,满眼复杂。
“我,被将军和太子所救,只是不巧,你偏病了。”
见江月痛的红了眼都不吭声。
心里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对着一言不发的萧云笙行礼。
“将军,既然江月醒了,我倚老卖老求您放她离开,您知道的,我们一家实在不易,只想团圆。”
“娘……”
江月心里一惊,刚想要说话,察觉到被攥住的那只手被用力的握了一下,抿紧了嘴顿时收敛的神色。
转过身对着萧云笙腰肢弯曲深深行了个礼,里衣虽然不是那般轻薄,但也是将她腰肢芊芊呈现无二。
低下头目光微垂,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病了又消瘦了些显得那双眼眸更大,含着雾蒙蒙的潮气看着好不可怜,没有血色的脸宛如白瓷让萧云笙呼吸一窒。
顿时心里慢了一拍。
那张脸猛地抬头一颗豆大的泪珠子滚下,委屈的好似是被他欺负的,萧云笙顿时觉得身上的铠甲有些闷的透不过气。
明明江月昏迷时,他希望人早点醒过来好好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现在人真的站在面前,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这样的心软让萧云笙对自己生出一股嫌恶。
“这话说得倒是狼心狗肺了,不知道的听了这话还以为将军是冷心冷清的人。将军一听你晕倒了亲自将你抱进来,你烧昏了头拉着将军不让走,将军也耐着性子哄你陪你,要是别人不说已经死了多少次,至少也是断胳膊断腿。”
管家抱着胳膊没好气的在一旁将这几日的情况说出来。
江月听着,除了诧异心里却越发不安,萧云笙的做法远远超过了对一个奴才的重视……
“将军,您不生我的气了?”
江月惊喜的开口,萧云笙正皱眉嫌弃阿靖的多嘴还没开口,娘又抢先推了江月一把,“江月还不快谢谢将军大度。主子有这样的恩情,你拼了这条命也要报恩。”
听着这话,萧云笙顿时语塞,莫名起来第一次见到江月时也是这样念着什么甘愿削骨报恩的话。
原来是从这学来的。
“将军,我……”
“行了。”
萧云笙皱了皱眉头,整理着袖口有些漫不经心:“前儿陛下还赏了几盒点心,太甜我不喜,等你好了赏给你。”
说着带着管家进了书房。
江月愣了神,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遥遥行了个行才和娘一起回到房间。
“这什么规矩,江月如今什么身份,怎么能随便就要离开?太不把陛下看在眼里了吧。这不是拖累我们萧家么。”
管家跟在萧云笙身后从进了书房以后就开始喋喋不休撇着嘴,哪怕极力掩饰,还是挡不住的酸溜溜。
“我看着将军长大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将军这么温柔过,将军对江月还真是好。”
“怎么,你也想试试被我抱的滋味?”
萧云笙要被气笑了,冷笑着听着管家的念叨,将原本就烦闷的情绪尽数发泄到他的身上:“你现下也去得个什么病,或者受个什么重伤,我亲自给你熬药喂你喝。”
见萧云笙冷面上若隐若现的笑意,比平日严肃的模样更让人心里发虚。
管家猛地打了个冷战连连摇头后退,想到那种画面,身上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真抱起来画面要多诡异就会有多诡异。
甚至深想想还一阵阵恶寒。
“阿靖……”
萧云笙手中的笔一顿。
自知越说越离谱,耸了耸肩阿靖抱着胳膊离开萧府。
独留萧云笙坐在书桌前,定了定神在看向桌上刚补上五官的美人图,眼神一愣青色的衣衫的女子,在海棠树下漫舞,眉眼的灵动活灵活现。
一进了屋。
娘小心的将门关上后拉着江月坐在床边。
红了眼摸着她瘦了不知多少的脸颊。
“娘……”
“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没你在京中这些日子受的伤多。”
娘只默默的擦着眼泪,满心满眼都是心疼,让江月心里也不是滋味,伸出手帮她擦着泪可心里却更酸了:“比起爹娘,和乌月镇的那些人,我这些算的了什么。”
“月儿。”
娘有些欲言又止:“你出生时我就给你算过命格,你没有大富大贵的命,你和将军,除了行房,可还做过其他事?”
喝着水突然被呛的咳嗽
江月脑子里浮现了更多两人相处,共骑一乘,看烟火,一起大笑,相互扶持脱险……
眼眸微微颤抖,江月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
松了口气,可娘却并没有神色放松多少,语气一转还是有些忧心忡忡:“江月,他对男女之间的事,还算正常吗?我怕他对你是为了那些腌臜事。”
江月从懵懂到瞬间明白娘指的意思,耳朵都红了起来。
眼神微微闪躲有些不自然:“娘,你别乱想了,将军他对我特殊些不过是因为……可怜我。”
至于萧云笙喜欢的,江月立刻想起傅蓉那个飞扬跋扈的身影,愣愣的开口:“将军心里有喜欢的人……”
“江月,你要想清楚,这大宅的男子不可能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你是下人出生,以色侍人换来的富贵,怎么得来的就会怎么失去。”
紧紧的握住江月的手,加重了语气:“娘不是逼你,但要为了你的未来考虑,如果只是普通的士卒娘也不会如此……我听说将军身边很多人不错,比如那个阿靖,太子说过他心悦你……”
“娘!”
推开娘的手,江月快步走到门口,看了眼走廊上的动静。
压低了嗓子难以置信:“这样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