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的老脸猛然一沉,忙对着旁边的丫鬟招招手,嘴里呜呜啦啦的惊呼:“快快快,把黄符拿来!”
小丫鬟忙不迭送了张黄符过去,裴老夫人一把攥住之后,往心窝上一贴,跟大松了口气似的,低念了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才念出口就猛然惊觉念错了,赶紧抖着一张皱巴成菊花爆满山的老脸,连续念了三声“无量天尊”,还一声比一声高。
生怕举头三尺的神明,再因为方才惊慌失措下的一句失言,而怪罪到她和她儿女,以及整个裴家的头上!
目光狠狠怒瞪了陆晚音的一眼,裴老夫人不悦道:“我便知道这府里不干不净的,定是跟梨香院脱不了干系!今个晚上我儿留在了衙门里,真要是被道长揪出了点什么,可没人救得了你!”
说着就示意身边的婆子将早就准备好的盐水抬了上来,里面还浸泡着十来根细细长长的藤条。
小婵一看见这玩意儿,就害怕得本能往后退。
这玩意儿打在身上多疼,她和夫人比谁都清楚。
她俩人实际上都是从小开始风餐露宿跑江湖的,为了混口饭吃,少不得上街卖艺耍杂技,多是表演什么下腰,走大绳,或是单腿高空顶碗,稍有不慎摔下来了,就是噼里啪啦一顿藤条伺候。
好不容易遇见了陆晚音,跟在身边一同前往国公府认了亲,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谁曾想从一个狼窝跳到了另外一个狼窝,一年到头没少挨打!
小婵不是国公府的丫鬟,要不是舍不得陆晚音,早早就离开国公府了,哪怕在外头沿街乞讨,也总比在国公府看人脸色,受尽委屈强!
陆晚音察觉到了小婵的不安。
不仅是小婵,她自己也是,已经对藤条,木棍,戒尺,甚至是一些惩罚人的刑具,产生了阴影。
此刻也只是强撑着罢了。
陆晚音明面上不显分毫,嘲弄道:“邪祟?什么邪祟?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何处来的邪祟?我看是哪个人心里有鬼,处处想着害人罢!”
话到此处,目光就冷冷地落在了萧姨母和萧瑶儿身上。
萧姨母在陆晚音面前装了几天的老实本分,此前就差在陆晚音面前跪下,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毒咒要痛改前非了。
眼下被陆晚音这般“含沙射影”,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就一把被萧瑶儿推了回去。
萧瑶儿满脸关切,又天真无辜地说:“表嫂,自古以来鬼神之说常有,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三位道长可是老夫人特意派人连夜去京郊的玉渡山请回来的,道法高明,法术精湛。既然道长都说表嫂房里不干净,我看不如赶紧让道长进去做做法事,或许把邪祟清干净了,表嫂的身子啊,也就好利索了呢。”
这个萧瑶儿惯会仗着一张甜美无辜的脸,四处装无辜,借机挑拨事端。
陆晚音倒是听出了几分意思,再结合紫烟的通风报信,顿时猜出了个大概——只怕是萧姨母和萧瑶儿借着给裴思吟驱魔的由头,故意把裴老夫人往她的院子里引。
为的只怕就是怀疑陆晚音房里藏了野男人!
也是,陆晚音这几日一心一意都是如何重获摄政王的宠爱,倒是忽略了这对母女。
这一回,她定不会轻饶了二人!
“表妹还真是口齿伶俐,表嫂我啊都有些自愧不如了呢。”陆晚音眯了眯眼睛,目光危险地望着萧瑶儿。
萧瑶儿到底还是怕她的,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行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裴老夫人不耐烦起来,“陆晚音,这个家平日里是你管着的,原先看你还有几分本分,如今倒是越过越刁钻滑头!我家吟儿的房里,好端端的,怎么跑了蛇进去?把她吓成了那副样子,看着就可怜!你个当嫂嫂的,寻常也不说多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这会儿倒好了,东拉西扯,推三阻四,莫不是房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让人瞧见!”
她与萧姨母的想法不同,萧姨母猜测陆晚音房里是藏了野男人,否则作甚天都没黑呢,就关闭了院门?
而裴老夫人则认为,陆晚音房里藏着什么毒虫蛇蝎,像跑江湖的卖艺人一样,养在罐子里,寻常要用了,就吹个笛子,或者用什么药粉引蛇。
亦或者是行了古往今来最忌讳的巫蛊之术,在房里藏了个写有她家吟儿生辰八字的小人,一天三遍往身上扎针,诅咒她家吟儿不得好死。
想到此处,裴老夫人立马吩咐婆子丫鬟们,直接闯进陆晚音的房里搜!
可梨香院的婆子丫鬟们,也不是善茬儿,轰的一声,就操着家伙堵了上前,双方又形成了对峙。
小婵不忿,刚要上前阻拦,就被陆晚音轻轻从后拉住了衣袖。
稍稍给了个眼色,小婵就明白了,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陆晚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连我这个婆母都不放眼里了?”裴老夫人气急败坏,怒道,“我还活着,这裴家就由不得你陆晚音做主!给我搜,狠狠地搜!就是搜个底朝天了,也要把脏东西搜出来!”
“哎呀,莫恼莫恼,再气坏了身子,该如何得了?”萧姨母上前搀扶裴老夫人,还假模假样地劝道,“晚音,你怕是误会你婆母了,她本是好心,你想啊,你身子这样娇弱,隔三差五就身子不适在房里休息,与恒哥儿成亲许久,也未见怀上,只怕就是房里有脏东西作祟,还不赶紧请道长进去清一清?”
“哎呦,我也是个命苦的!这辈子就恒儿,吟儿一对儿女,若是吟儿真的好不了了,那我这还怎么活啊!”
裴老夫人见陆晚音不吃硬的,就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晚音这个儿媳妇做得有不孝顺,居然把婆母都气成了这样!
正好小婵回来了,对着陆晚音悄悄点了点头,意思是事情办妥了。
陆晚音心里安然,正色道:“既然婆母都这般说了,儿媳也没甚好说。可…”
她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又淡然地往几个道士身上瞥了一眼,又道,“婆母请道士入府做法事,儿媳没意见,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儿媳的院子,若是让道长进儿媳的房间,怕是不妥,传扬出去只怕……”
裴老夫人立马不耐烦地打断:“出家人六大皆空,有什么不妥当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四大皆空……”小婵暗暗撇撇嘴。
陆晚音要的就是这句话,省得来日落人口实。
但她话锋一转,又道:“道长是出家人不假,自然不畏惧劳什子的脏东西,只不过,若我房里当真有脏东西,只怕大家一起闯进去,会惊扰了那邪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情皆是一变。
裴老夫人寻常就吃斋念佛——实则她是儒释道三家都拜,哪家能保佑她儿升官发财死老婆,她就多多供上香火。
此刻一听这话,又让丫鬟递了张黄符,感觉脸色都苍白了三分。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想讨张黄符护护身。
既然没丫鬟婆子敢进去,也不好让小厮进去,这毕竟是女子的闺房,传扬出去只怕惹人笑话。
陆晚音还欲擒故纵地道:“萧姨母方才说得头头是道的,不若随道长一块进去瞧瞧?我长这么大,可还没见过什么脏东西,一会儿出来了,萧姨母可要好好说道说道呢。”
吓得萧姨母连连摇头,面色也白了几分,更莫说是萧瑶儿了,她可不愿意跟裴思吟一样,被活活吓成疯婆子!
“好了!别啰嗦了!”裴老夫人不耐烦地道,然后又态度恭敬地同道长说,“那就劳烦道爷了。”
“无量天尊!”老道士一甩拂尘,吩咐两个小道童守在房门口,自己则是迈着八字步,走进了陆晚音的房里。
偌大的庭院里乌泱泱的,站满了人,气氛肃然,火把晃动。
那老道士才踏进房门,迎面一把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胆敢发出动静,引了外面的人来,就莫怪我刀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