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在眷顾乐安侯黄冲的是时,也将幸运早早地落在了李自成头上。
今年可谓是李瞎子的幸运之年。
顾君恩早先该是随张献忠的谋士,后来才随从到新顺王的身边。他言辞惶惶地献出一条计策,先取关中,然后再东征取北京,则大业可成。并得到了已非吴下阿蒙的李瞎子认可。
在占据陕西门户——潼关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夺取了西安,并在西安正式称王。
称王之后,顺军在向东部推进的同时,也在向西、北两个方向进行拓展。除了他这个新顺王,西部还有一霸,雄踞河西走廊一带的乐安侯黄冲。这是在东征之前必需要解决后的顾之忧。
他在葭州的失败也标志着西部战事的开启。想要夺取陕西全境已无可能,当西边的宁夏值德得一试。
十一月,李瞎子发兵数万讨伐榆林,在进攻之前还向榆林派出了说客,打算招降榆林的明朝诸位将领。飘荡的他最近形成了个新风范,以为大明的守将们都是软蛋,留条活路给他们就会屁颠颠地开门献城。
但是,他又一次料想错了。
“禀报王爷,乐安侯那边紧急请见。”
“吵什么吵?”
一只绣鞋如一只扑棱棱飞翔的鸟儿,准确无误地把温言细语喊话者的帽子打歪。类似于皇宫詹事府,每座王府内都设有起居舍人分管藩王的各项内务。而只要是一涉及到内务,莫名其妙的古怪事就特别多。
“王爷。”
当起居舍人叫唤出第二遍的时候,另一只鞋子也飞将出来,纱帐里的哼唧声终于停了。首先伸出的光脚丫踩在了暖和的地毯上,慢吞吞地,只着肚兜的朱识鋐晃动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极端不满地坐在了床沿。
“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的,孤才上床多久呀?你们一个个都死没了良心啊。”
“为天下苍生,王爷您多担待些。”
无奈之极的抱怨声中,日渐消瘦的朱识鋐果是副堪怜模样。随即有几双手伸过来,套袜子的套袜子,揽头发的揽头发,帐子则从后背将中衣给他先披上了。
“哑巴了?到底说了什么事没有?”
“来人方才手有紧急军情,北边的蒙兀儿好像大军南下了。须请王爷过隔壁去紧急磋商。”
“啊~。”
惊叫声把替他扯裤子的吓一哆嗦。
朱识鋐急了!别看里里外外的奴仆跟前个顶个讲得好听,那是因他骚情并好面子。啥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一面替朝廷安抚住桀骜难驯乐安侯,一面还替他把扶各项大事要情。同样骚情的奴仆下人的口中,他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圣人。可实际呢?他就是个粮草督运官。说是请见,事实是召见,紧急召见。
“快些快些,一帮子的蠢女人。”
王府蠢女人中有个颜氏最是得宠,可惜没有跟随而来,而是在家里帮他看孩子。最近王府事务繁多,这位严氏王妃还是个识字懂做事的,蠢蠢欲动要出面打理一些事务,肃王觉得可以让她试试。
“是天上要下刀子下来还是黄河水马上倒流?半夜三更的,孤瘦得脱形你们还是不放过。”
“嘘~,快进来。”
两堆卷宗堆间朱倬纮埋首其中,急切地翻找什么。黄冲崛起大屁股,在地图上爬来爬去,抓耳饶腮的模样十足像只大马猴。
随从将各处的灯芯剪过,张成已经带人捧来了烛塔,一时把整个帐内照得是灯火通明。
“苏里唐,就是蒙兀儿设在哈密的总督,已经出动。”
“来了岂不更好,省得大老远趟过沙漠打。怎么?西、南两面人马还没到?”
“你先看看,先看看。其他的等下再说。”朱倬纮头也不抬举起本小本子。
情报、资料,包括小本本都是柳伍连接叫人送来的。现在他的商队已经转向吐鲁番,打算在那边完成最终的交易并收集更多的有用信息回来。
“不明白,看不明白。”
“再看这张。”黄冲从腰间抽出卷小纸,递给他。
“这么远过来他们能就近得到补给吗?而且慌慌张张的,难道还不知道这边都打得差不多结束了?”
“有可能。对,你说的补给现在也他们的软肋。好。”
“还有还有,弹丸、火铳都不同,他们的大。”
“越大要运的东西就越多越沉,好样的。你继续。”
一个端着盘油灯在舆图上团团转,一个陆续一目十行地浏览新送的密件,这两人倒是配合默契。把个肃王却瞧皱了眉。
“五万人马,他们哪来的那么多人?”
“哄鬼的,自己给自己壮胆。真正参战的不到两万,其他不是运输的百姓就是虚数。”
“不可轻敌。装备火枪、火炮身披链甲的军队,孤怎么看也觉得不似弱旅。”
“打一下就知道谁弱谁强了,这回老子终于可以挥动万数的军马,堂堂正正地在这塞外之地泻泻火。”
“有信心就好,省得那些土官老讲你只会乘势打劫。泻火?哟,说起老子刚才…。”
“找到啦,找到啦。记着呢,十月初四,雪。西番步卒五千入。”
“不对不对,这是之前西边调来的,某早见过,看看后面,是不是三千前锋。”
着急的家伙挤到了桌子前,肃王给回了纸卷也凑过来。
“…,是三千,没错。”那封密信被举起,肃王的舍人连忙移近了烛台,张成则和几个人在灯树后竖立起了一面大镜子。“莫错莫错,夏日高勒将要面对的就是他们,这支为数五千的人马。”
“怎么办?”三颗脑袋急急如鸡啄米般,探在地下的舆图上。
“三天,肆旅和壹旅需要三天。”只有黄冲一人在用尺量着,边比划边嘟囔,另两个则瞅过一阵直身后仰,并抱起了手。只要黄冲没扰头,他们晓得情况不算糟糕,“叁旅已经五天前就结束了沙州城的战役,回调…回调的话只需一天半。”
“那有何好担心的,只要庆生那崽子能赶到,蒙兀儿人的前锋铁定全灭。”
胖子肃王看得最多的就是叁旅的战报,列无败绩,杀人贼狠,要东西也贼狠!
“来人,传令连夜拔营,想原定地点加快赶路。”
角尺被摆回桌,黄冲像逃难的难民一样,自个儿动手开始卷他的宝贝地图。
“这…。”所有人都慌了,张成已将跑出去,帐内还在揉眼的文吏、书记立刻开始收拾。
“唉,才扎下的营地。”跺脚抱怨的朱识鋐也只得往外跑。
“套车,先给寡人套车。”
朱倬纮找到个竹篓子,不停地往里放未看完的各类文书,本想过来帮忙的舍人、侍女被他拉长脖子的一声干嚎着实吓得不轻。他是积极的,完全而积极地进入了他的军师角色。
“去叫桩子来。”
“是。”
桩子是连跑带蹿跳着入帐的。
“大帅,哦不,侯爷有何吩咐。”
“你带着人在前面开路,顺带押运新到的那批武器弹药,把辅兵和杂役放在后面,由一小队人负责粮食。”
“喏。”
新修建的野猪湾隘口远没有想象中的险峻,甚至于都比不过身后黑山关的天然地势。当初按黄冲意图,镇番卫三面环沙还起有边墙,南向再经过这次修缮便基本能造就出一处铁桶来。
铁桶中央就是小河滩城,那里可以安心地藏放着大家的宅眷和土地,许多让人柔软而又不忍放弃的美好。
先谋立于不败之地的做法,不光军人们连道爷和张毅呈等,包括张嫣都很是赞同。
飘摇的大明,混乱的朝廷,苦难的百姓以及荒凉的城郭。当忠君爱国的热血,经历太多失望的洗刷,麻木中唯有期盼能有一处不受纷扰的安身地。在四季的往复中,最终能平静地老去。
这个梦想的种子已经在铁桶围住的镇番卫内,开始生根发芽。
为什么?因为次序,不管是迁徙城内的人出城,还是接受凉州城涌来的难民,次序井然。
井然的次序是张嫣的铁腕早就出来的,还有之前肆旅,现在的伍旅强有力的配合。反对者连同赞同者,都在这片土地上感受到宁定和安全。对这点,没人不满。
但是,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永恒的,镇番卫迎来了首次挑战。
“报~,莲花山哨点报告,有大批难民从柔远向我处涌来。”
“报~,难民中有人携带武器,人数约为五千。”
“禀严指挥使,有人求见。”
“报~,前方难民已到达永宁堡附近,距我关隘总体约三十里。”
“传我口令,现在起,关闭隘口,任何人不得出入。”冬至是牵着孩子发布这项命令的,这位米店小老板的女儿,坚持要自己带孩子,虽然家里请了不少的奶娘。
“报~,凉州探马急报。是贼寇,大股贼寇混杂在难民中,意欲夺取我镇番卫各处城池。”
“再探。”
“喏。”
“通知二中队上墙。”这些该死的乱贼们终于来了,冬至决定拿他们好好练下手,伍旅到底是不是怂包就靠这些锄头扁担军团(黄冲语)来实打实地检验一番了。
“喏。”
“大小姐,大小姐。”
“你是谁?”
一个满脸灰尘,廋得像条泥猴的家伙被兵丁押解过来,老远就挥手叫唤。
“大小姐,你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吕元守啊。”
“啊呀,原来是吕监军呀,哎呦,你怎么跑这边来啦?”
“别提了。有吃的吗?”
“哎呀,真的是你呀,怎么变成这样啊?”爽朗的笑声,宽大的体格,难怪吕元守隔老远就能认出她来。
“大小姐,有吃的吗?”
“啥…?有有有。卫兵,快去拿些熟肉、干果来。再装些热水。”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