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即使是懿安娘娘能帮你说服陛下,宗府里的榆木脑壳也不会答应。”
“某不需他们答应,只要你答应。”
“难怪给出那么许多好处,原是想陷寡人于不义,好毒的心肠啊你。”
“屁话莫多讲,去还是不出?”
“去。”
勾起食指,黄冲在那把象征王位的椅子扶手上重重敲了两下。
“人都说庆王做事简洁讲话直接,到某这里怎么就这等的不痛快。”侧歪着脑袋,走至旁边早设下客座前,“放心吧,上次因犒赏护天营你才脱去宗籓,这回也一样,好处大大滴。”
“我说你的破靴子别那么使力行不行?寡人才不久换好的地板。”
“啊~哈。”整蛊做怪地,坐下身之前,黄冲崭亮的皮靴后跟,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
“嘭。”
整张脸都皱起,窜起来老高的朱倬纮,快步跑到跟前,手指点在了乐安侯的鼻梁骨上,看那架势,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猛挥一拳打断它。
“快说细节,然后给寡人,滚。”
“庆王殿下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的,某来时还没用过饭呢。”
“没有。”
怒吼中,朱倬纮为表达内心无比的愤怒,抓起了给对方设下的茶盏。将摔未摔之际,余光扫见靴子边一处带着白迹的浅坑,再瞅了瞅扬在手中的上好瓷器,心疼地放回到方几上。
“恶客,你个毫不知礼的恶客。”言毕,一脚重重跺在黄冲的靴子前端上。
“好啦好啦,礼尚往来完了,某来给殿下讲些细节。”
两个人在大殿里这般闹腾,王府卫队三十几个把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可就是不敢动,不敢稍动,因为徐三拱头哈腰同他们站在一起,还有之前他的交待。
门里还有六个乐安侯带来的人,一手按着刀把,一手扶着铳把,一脸冷酷笔直站着。
‘别看短铳只有两根管,一下能把条大狗打瘫。挨上颗铅丸子还算你命好,惹翻了随手赏你枚萝卜雷,拉磨的土驴一下给崩起三尺高,落下来时保准是肠穿肚烂。’
“殿下见乐安侯来还是挺高兴的,平时一个月也没今天讲的多。”
自嘲的卫队长艰难地扭了下脖子,那几个家伙的目光望向哪里都死气沉沉的,叫人瘆得慌。
“吵什么吵,都给寡人滚出去。”气哼哼坐回王座的朱倬纮吼得像只被门夹尾巴的猫,爪子胡乱一扫,“你们也给我死出去,别碍着寡人同你们主子讲正事。”
“传膳。”
在那十二只死气沉沉的眼睛瞟过来之前,朱倬纮连忙撇开了脸,像撇开冲天的晦气。乌黑的面孔终于正正地朝向架起二郎腿的黄冲。
“你们也吃饭去。”后者讲话的声音要好听得多。
“分两步走,先南下汇齐肃王,然后折西,再然后过庄浪卫,攻占镇番卫。”
“先慢着,为何要先汇齐肃王?”
“当然是怕殿下一个人在营中寂寞啊。”
“他是寡人的堂叔,又不是俏丽可人的宫女,到底什么主意?”
“方便互证,这个理由你接受吗?”
“接受。”
“多出一倍的路程需要日夜行军,某允许你路上可带五名宫女随行,还有你的卫队。”
“八名。”
“殿下年纪不小,望自持重。哦,不对,还望多多顾忌自家身体。”
“咣。”
终于,愤怒的茶壶盖砸在了椅子背,然后弹撞在新铺设的软木地板上,最后哧溜飞快地滑向门槛边,把个手拎食盒,瘦弱单薄的侍女吓得猛打哆嗦。
“好吧。”
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到门槛边捡回完好无损的瓷盖儿,还吹了两吹,放回去的时候黄冲说。
“那胖子你是如何安排?”
“都一样啊,一个左军师,一个右军师。”
“呃呀。”
“王爷…。”
五六个拎盒捧碗的侍女齐齐惊呼。
朱倬纮飞脚的时候,不防备由于地板沾了水迹,脚底一滑。人没踹着,自己斜坐在王座前。
“哟,庆王殿下,某可不敢当此大礼。”
闪在一边的黄冲,连嘴都笑歪了。
大明的火器犀利但一直受到两个天然条件制约,一为天气,怕潮湿下雨,二则是笨拙难移,比如火炮,一般只架设在城墙防守用。
“我们的人在退!”
“请相信您侄儿的话,他们的手雷与大明边军以往使用过的任何火器都不同,也许甚至比正蓝旗营地遭受突袭的那种东西,还要厉害。”
“不管怎么说,这种东西一定也有缺点,否则这世界岂不失了均衡。”
有宗教信仰的人性格坚定,喜欢依赖神棍们宣扬的各种真理。望着沼泽周围陆续回退的人马,还有遥远的上空偶尔一声闷雷过后慢悠悠腾起的烟雾,奥巴狠狠地甩动了下鞭子。
想白天从后面偷袭,几乎不可能。周围无大山密林,营地里还有高高耸立的吊斗。
一年多的磨砺,在大家都还在为骑兵们操心操肺的时候,由广大泥腿子构成的步兵已经初具战力。他们已能站阵而不再惧怕四脚畜生,也能骑兵,尽管不够娴熟甚至有些东倒西歪。但他们发射火器的杀人本事都有了不错长进,金家庄外一仗,他们也见了血。
同样不骑马的乃蛮族人看上去要凶悍得多,一部分挡盾在前,一部分紧随放箭。
以泥腿子相比,他们算天生的战士,大部分人残忍而嗜杀。每一战的胜利会带来许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所以他们穷凶极恶。因为普遍的塞外人,过得比关内人还苦。
和以往一样,他们嚎叫着冲锋,气势上压倒敌方不止一筹。
骑兵已经发动,马速在飞快提升,从马背上看见前面炮灰们已快成功接近到壕沟,他们呐喊声中充满胜利的喜悦。一群钻洞的老鼠,注定将成为绑成串串的奴隶。
还是紧张,泥腿子们手里的火铳和弩沾满了汗水。
趴在坑边看见许多的腿,两条的或者四条的,拼命抑制住缩头往后逃窜的欲望,官长们讲得莫错,败了都得死,守不住也都得死。
分段扼守的小队长在十步至二十步之间的距离上,陆续挥下旗帜。
几乎同时,两边爆发出巨大的呐喊,弩箭、弹丸及标枪形成了对撞的风暴。
乃蛮骑兵已经贴到了己方步兵的后面,胜利已经不远,连一百步都没有。
风暴刮过,最倒霉的乃蛮步兵倒下了很多。但对乃蛮的骑兵来讲,这些个挡住马头的家伙,倒栽在地不管是死是活都是好事,壕沟已近在眼前。
冒着头顶的风暴,嘶鸣的马匹在疾速飞驰,他们准备跨越壕沟,直接冲击营地。
坑道里嗬声四起,陶罐子、铁罐子不要钱地倾斜而出。保命的本钱尽出,守军的小队长们高举着手中的刀枪在狂喊:“全体出击。”
三角形营地的最前端摆下的主力骑兵在紧张观望,他们的位置才是主战场,即使还没有敌踪。
轰隆声传过来的时候,骑兵们的长官用千里眼向两侧的战场上紧张地扫视。经大股的敌军步、马军的连续冲锋之下,旗帜犹在,阵地犹在。
第一波扛着之后,步兵小队长们起了胆色,悄悄地在准备。
坑道据守营盘以前有过演练,但同实战完全两码事。现在,黄冲将吕元守和皮仰尧率领的两营主力骑兵放于正前,左右两侧的步兵依靠壕沟形成了固定的左右两翼。
皮仰尧和吕元守都在等,等敌方的主力骑队,做正面直接的交战。
不管早晚,最终避无可避的。不击垮敌人,护天营没办法甩开陆续赶过来的各族部落。
乃蛮人骑兵在承受萝卜雷热热闹闹的一番洗礼之后,灰头土脸地往回奔逃。人马死伤不多,没有匍匐在地的步兵一半。并排押上的马几乎全被炸惊了,带着主人乱窜胡跃,除了少数几匹撞进了壕沟,大部分都撞向了自己人。
乃蛮步兵一大半的损伤,是由于自己人的骑兵践踏所致。
他们撤了,两侧都走得干干净净。除了游骑,正北方向也一直未出现大股的马队。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战场,寂静一片。
已近日暮,空中有大雁悲鸣着飞过。残阳似血,满世界的红色,红的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断臂残肢体、武器到处都是,倒卧的战马在哀鸣,几处烟火在燃烧。
“快快快。”
医疗队来了,给死气沉沉的啃到里注入了一股生气。
不远地方,令旗摆动,指挥使下达了新的指令。
“没伤的,都跟着老子,出去打扫战场。”
收到指令的小头目们,带着自己手下爬出地面,踩在热气腾腾的地面上。
“真的会夜袭?”
“按这个进攻的节奏推测,应该是。”
什么是战场自觉?就是看见的能触动下一步预期,敌方所做的预期。
“夜晚他们地势熟悉,若摸到边上,如何应对啊?大帅。”
孙元化急了。三角营的摆设以及坑道战效果都出奇的好,他期望能一直保持。
“张成。”
“在。”
“传令,贰营、叁营打扫完战场后,撤出坑道。”
“撤出坑道?”
“对,将外围的壕沟全体让出去。只要守住直道口,让前来夜袭的鞑子,窝在里面等死好了。”
“难道他们不会翻过来?”
“难道唐康和蔡植腾会让他们翻过来?没有骑兵的掩护,他们就是前来送菜。”
“可骑兵一定会来的!”
“是啊。骑兵来了之后能做什么?除了立在沟子边上往里乱设箭?”
坑道挖的很宽,一般战马很难跨越。以黄冲身高定下的坑道深度,使得内里的人马没有一跃而起的可能。除非有东西踮脚。问题是,坑道除了泥沙根本没有的东西。
“大帅,此战比之巷战还要精彩。”
“如果来,则说明对方急于求成,也说明更多的部族战士在集结。”
“情势堪忧啊!大帅。”
“不忧,现打完今晚一仗再说。”
运腕力一提,黄冲摇头晃脑地捻起刚写下的字。
“看看,看看某的字,有没有大家风范?”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