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州不小,属州府一级,下辖有神木、吴堡、谷府三县。
早在陕西剿贼期间,黄冲相中了这座塞外名邑、北国铁城。三面悬空,独北向有坡道可通,乃是一处天生地设的坚城。
这里位于黄河西岸,境内山丘连绵,沟、涧、坡、梁、峁纵横交错。
“当年西夏人用了一百多年才打下来。”
“我们呢?大帅。”
“哈哈哈哈。”
嘻嘻哈哈的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木匠纯是来凑趣的,谁不晓得侯爷看上的地方,哪里会拿不到手。当初讲是发配而来,其实有兵有将,走得是实际的割据。
锦衣卫汇同沿途地方,屡屡行刺张嫣,打飞了他最后一丝的担忧。
“将来你就晓得啦。”
这才只是第一步,待得稳定后,须向西。那里有蒙汉交界的广大区域,高迎祥之所以能发展为巨寇,就因那里三不管的便利,还有恶劣环境造就出生生不息的兵源。“大帅,乘着天气好,搞他一下。”
列于外围的左右马队都换了装,有蒙古人的宽大袍子,也有察哈尔常兵戴的红毡帽,老皮手上不住晃动的便是。
“急什么?继续。”
“话说在两年前,皇台吉带队西征虎墩兔憨时,孔果尔和满珠习礼这些人也给奥巴穿了回小鞋。讲是他没有完成攻击目标私自先回了东部,被爱新国以此为借口乘机罚去不少的马匹。”
“那究竟名义上是扮成哪一部的人,更会有利呢?”
“综合所有现在知道的,冒充敖汉部族人或号称投靠敖汉索诺木杜棱比较有利。”
“不妥,不妥。”
反对的是孙元化,目前帐内最有学问的文吏,最近荣升的总监枪。
“索诺木杜棱的父亲岱青杜棱在万历年间喝酒闹事,被我大明边将所斩。当年虽然给了虎墩兔憨十万白银消去此事,但其由此对大明深为不满。从熹宗皇帝两次招他,均遭拒绝,并且用我大明使节的脑袋向皇台吉表达忠心。”
“他妈的,虎墩兔憨到底榨取我大明多少赏钱,怎么到处都是他的份。”
唐康和老皮对这位林丹汗很是鄙夷,内喀尔喀丢的丢判的判,如今又拉上鄂尔多斯部,再一次想向大明讨要例赏钱,而且还动手杀了边将。
“我来说说这敖汉部来历。”
如今所有火器大部分虽已下发到人,但龙夕负责管理的工匠们手上还有些自生火的短铳和未制成的炸药,后期如何分配及使用,已拟定由孙元化负责。
所以,老头儿的热情高涨,头回当众来了番高谈阔论。
“敖汉有八千余户四万多人,索诺木杜棱现在的大老婆就是他们讲的福晋是奴儿哈痴的三女儿哈达公主,也是莽古尔泰的同母姐姐。据说因莽古尔泰杀死母亲,而与其恩断义绝。”
“他们与爱新觉罗家关系紧密,不光是他,他的弟弟塞臣卓里可图的儿媳妇是皇台吉的女。”
“哟,还是那边的皇亲国戚咧,岂不正好?”
皮仰尧一天不插话生生过不了日子,大帅的话他都常要插上一两句,何况听人摆古。
“他算是爱新家的额驸,赐号‘济农’深受皇台吉恩宠,‘济农’是仅次于汗位的称号。开原一带原哈达部的牧地,全部归了他作为牧场。他弟弟已死,剩下还有个替他管家的妹妹,最信赖的手下叫托古。”
老头儿一番唾沫飞扬,连黄冲都支楞起耳朵,这都是些平时听不着的。
“哈达公主叫莽古济是前夫已逝改嫁过来的,索诺木杜棱早有正妻,为投靠建奴才又娶,之前的妻子恰是这位名叫托古的妹妹。”
言讫,老头儿坐下喝茶,咕咚咕咚地。边喝一只眼还不忘瞟向众人。
“如此复杂,假扮其部确有不宜。”首先是吕元守动摇,毕竟所有消息都是锦衣缇骑处听来,他自己并无细细研究过,只是略略做了些分析。
“敖汉好像是老大的意思,他妈的,皇台吉连成吉思汗家里的老大都降服住了。”
唐康感叹了句,似对事,又似对人。
“开原离沈阳多远?大路直走的话。”黄冲问。
“三至四天的路程,约三百里不足。”
“就定个名义上去找这个敖汉部落。”
大手一摆,黄冲面上显现出笑意,然后大家也来了精神。
“却图部落怎么样?咱们手上有大把的察哈尔人,还有柳伍和他的随从。”
“嗯,不错。”
“倒是讲得通,也不易发现。”
“那好。”惯于异想天开的黄冲又挥了把手,“就说是却图部落族人,滞留在东部误入了这边。然后咱们不是去投索诺木,而是去投哈达公主,就是那个叫莽古济的老女人。”
一众人还是不明所以,全都聚精会神听他继续讲。
“金刀。塔塔儿,叫人仿造出把莽古尔泰的金刀。却图的人拿他的金刀去寻求哈达公主的庇护,这个借口一路上都可以用,嫩科尔沁人打就打,也有个伏笔。”
“但索诺木不会允许这么多人归在莽古济手下的,一样不会承认,一样会赶。”
“岂不正好,要的就是他不想要。”
“对!”一直未出声的蔡植腾一拍大腿,把众人都吓得一跳。反应也太大了!
“大帅的意思,只要开原方向不收,俺们立即向南。打着投奔皇台吉的旗子,正大光明地跑去沈阳,把他个鸟盛京炸个底朝天。”
“哇,乖乖。”唐康眉毛飞起,“讲得通哦。”
“是条好计,那个奸商还在,抓他放在前头,不至于闹串了。”老皮也喜形于色。
奥巴洪台吉的八千人马就在附近,虽然大家还没有这支军队的任何消息,但犹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战,无法避免,如何战,才至关重要。
“若是索诺木肯接纳,我等又待如何?”“我等数千主力置身险地,不得轻率,不得侥幸。大帅偿言,不能企图敌人的疏忽。”
若是单单孙和鼎一个,估计孙元化早就将畜生骂出了口。实在是顾忌吕元守按律该是与黄冲平级,虽然目前落了下风,处处以下属自居,但该尊重的地方还需尊重。
“建奴对外称,莽古尔泰是病亡的。”
蔡植腾朝一脸茫然的老皮和唐康解释,但话还是不直接,两人更加茫然。
“哟,属下思虑欠妥。”吕元守的反应比他两要快,“或者也有可能皇台吉不加理会,或者以妖言惑众的名义处斩掉来献金刀的人。”
“大帅,卫队请战!”
“请战?请什么站?”
“刺杀皇台吉。”
“不可,大帅不可。”
要么不说,一说就吓一跳,跳得最高的当属吕元守,若真被人抢了去,他这辈子恐怕都再难以抬头。
“你又怎地不可?”
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不知道是对夏日高勒还是针对吕元守,反正没有方才那般舒爽。
“我…我部已经在加紧制定刺杀方案,况且,将第二步交由锦衣卫选拔出的小分队完成,乃是您出发前预定下来的,轻易改变恐怕…。”
“恐怕什么?”黄冲的脖子梗起,预示出一个不好的征兆,“谁有把握就谁先上,岂有不可更改的道理?”
“这…。”连孙和鼎的脸也挂不住了,拉成个苦瓜状,却有说不出啥来。
“你来同他俩说说。”大巴掌拍在老皮肩膀,显见得是想由别人出面说服两人的架势。
“好,我来说。”
老皮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一只脚踏在了凳子上,让大家总觉他的动作像在模仿某人。
“计划再多再好都会有变化,老虎沟记得波?我骑营,加上那么些不怕死的娃子兵,怎么样?还不照样死了六百多,过一处兵营,突袭加措手不及,我们死了六百,人家窝在帐篷里搞是我们六百人,而且还一路被撵着回关。”
越说越激动,越说;脸越黑,晓得再讲下去也是词不达意,才狠狠地闭上牙关。
“我们是从老虎沟逃出来的,之前并没有突袭到太子城。”黄冲补充道。
“那金刀和莽古尔泰?”
“太子城早就没城,这点后来你们也知道,莽古尔泰的金帐和金刀都是真的。但全是靠运气,恰巧挡在了我们回逃的路上,而且恰巧被某半路看见。”
“一句话,当时全凭的是运气。”
虎目中有怒火冒出,还有愧疚,对六百多亡灵的愧疚,那是此糟糕透顶的奔袭,如果不是朱骥在关口打了场漂亮的阻击战,如果不是金帐挡在谷地中央,几乎可以说,那是一场失败战役的典范。
“之前所有的计划和推演,全是…白费吗?”不可思议地追问了一句,孙元化终于知道不开总结会的真相,原来某人也怕丑啊!
“那时某在回来的路上就下定决心,下一场仗,不能再想当然。”
他黯然的眼神,让夏日高勒难免想起身边当时接二连三倒下的娃子,还有骑营中不甘坠马的身影,以及一同挣命也没能逃回的那些牧民。
“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帅非要等大车装满东西?知不知道我手下好多只有九根或八根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