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侯这种无权无势的货色是不可能影响到重大案件审理的。
虽然圣上还是看重,他已是手无军权。想要来硬的,眼下可供调动的也不过区区三十几个近卫,别说负责京守的曹化淳,随便一个大户宅院的护卫都可碾压他。
此次张国纪案,也不是没有人想动他。一是因顾忌圣上,二是巧在张家与其前不久的反目。
护天营损失大量的马匹,责任并不在他。朱骥已无法调动大水谷驻地的所有人员物资,王家麟被冠与疏于职守的过失,彻头彻尾撸成了个平头百姓,连之前的秀才名号都没了。
他倒是最先被定罪的。罢免之后,请人挑着两担自己用的东西,孤身来投黄冲。
如果嫩科尔沁诸部能够团结,或者左右翼能在奴隶及草场分配上达成一致,或者爱新国不愿插手此事,再或者他们能反应迅速一些,这群惊弓之鸟也不至于逃脱。
之前,郭尔罗斯部族绕南路,扎赉特及杜尔伯特两部从正北及正东两处挤压。而奥巴洪台吉的八千主力从东北向的白马川收口,借大明边墙扎出一个规矩四方的口袋。
现在网破了,四部联军猛然发现鱼群全部在向南聚集,很是高兴。
可当探马带回明军出关的消息,已经是四天之后,郭尔罗斯被迫停下等候,扎赉特及杜尔伯特两部先后赶到,一起等候,因为奥巴洪台吉还没到。
许久围困、挤压的时间内,也有半对峙的游戏,还有谈判商议等等,因他们是散部,没有头人。
没有头羊的羊群不受节制,神棍沙玛尔兰占巴也不行,自封为大管事的柳伍更不行,仅他是汉人一条,就没人听他的。他们只听从自己的眼见所见,听从自己的屁股移动的方向,因为屁股下面是他们信赖的马和骆驼。
关口大门敞开,狡猾的汉人这次可能没有欺骗他们。在群山与荒原的交界处,哨探甚至发现大明在周边山岗上设置的营地与路障。
在接受盘查之后,他们一人领到一个木牌,那是允许他们整个部族通关的凭证。
大大小小的贵族立刻沸腾了,各部落都涌向这边。大部分人在怀疑、徘徊及观望之后,迅速携带部众,牵赶牛羊骆驼,直接领牌子入关。
嫩科尔沁三部开始拦截,拦截中途发生冲突,冲突升级就变成了屠杀。
草原上有血河在流淌,屠杀所造成的恐慌经神棍沙玛尔兰占巴有意放大,部落舍弃了部分辎重和部分牲口群,加快了入关的速度。
一场扯皮的迁徙,在逐步被吞并过程中,到此时终于演化成了彻底敌对,小部族开始袭击三部。
护天营肆营骑兵主要作用就是牵制,郭尔罗斯如法南向合围,被迫与扎赉特、杜尔伯特两部从侧面围堵,并拦截从北面陆续逃过来的散沙似的小部族。
奥巴洪的怒火被成功点燃,没功夫再分化蚕食,提八千人马直撞入西南,准备与明军来上一下。
小气巴拉的朱骥几乎天天都在盯着肆营。一听探马回传,敌方主力将至,毫不犹疑地下达出命令,全体回关,违令者斩!
突围战终于打响了,从奥巴洪台吉的屁股后头及侧面打响的,未及时入关的部众在亡命夺路。
留下大量的路障,壹营、贰营及肆营退回了关内,可谓一箭未发。
这让负责镇守隘口的蔡参将眉开眼笑,也让西协监视邓希诏很不舒服。
后者的不舒服是他希望护天营能吃败仗,一枪未开还接纳许多逃人,朝廷上是会替黄冲鼓吹功绩的,而不会追究他任何责任,因为护天营没有损伤。
前者是因财货而喜,所谓雁过拔毛,何况墙外还有那些无主的牲畜。
对于护天营大张旗鼓在墙子关外排开架势,不光西协隘口,密云总督府,三营屯总兵衙门,遵化巡抚、兵备等处官署都在紧张万分,都不晓得这回招惹的是那一家的马蜂窝。
“这打的是什么破仗?”
小人始终是小人,一方面邓希诏找人联络王家麟表面卖好,私下里去开始到处煽风点火。
“据说,骑兵营就是他们口中的肆营,只在草原上由南向北跑了个斜杠杠,啥都没做。”
“劳师费饷,纯粹在浪费钱粮。”
也只能在亲信、随从及同党跟前说说,皇帝对护天营在日渐看重,上面曹公公特嘱托他不得多事。再加上首辅周延儒转眼要罢官走人,此际的黄冲如日中天,谁敢惹?
初次下野的周延儒才三十九岁,居首辅位三年,三十六岁就入阁,不可不谓名动一时。
如今托病而归,实在是出人意料。
东林人在他身上的投机亏了血本,知情的人都知道他是被温体仁排挤走的。当初还大言不惭地要驱赶别人,结果自己倒先灰溜溜地回了家乡。
他自是不甘,借临走皇帝示恩的机会,推荐何如宠为首辅,毕竟目下温仅为代首辅。
何拐子不敢当,打死不干,当皇帝面直接数次坚辞不受。
恰好又近秋闱,于是,东林才子有了新文章。民间有传:礼部重开天榜,状元探花榜眼,有些惶恐。内阁翻成妓院,乌龟王八篾片,总是早瘟。
屁话无用,没人理会,财政困难才是大事。
总理大臣中官张彝宪请旨,要求户部催收各处历年欠缴的各类税赋。
大多数官员想着赖账。先扯了通皮,给事中范淑泰上表谏言,民贫盗起,欠赋难以督追。这回朱由检倒是板起一道契约精神,欠钱不还天打雷劈,寸步不让。
问内阁,别。内阁温体仁一贯以揣度上意着称,溜龙须尚且不及,有闲理你?
六月间有件事他不得不理,投靠后金的汉奸孔有德带路,建奴攻袭了旅顺,总兵官黄龙弹尽箭绝,为国捐躯,自杀了。游击将军李帷鸾等一众校官,血洒沙场,俱战死!
这件事牵扯到火炮,牵扯到孙元化,还牵扯到圣上出租囚犯。由是,温体仁决定请旨召回黄冲。
“师兄大才,了不得,非常了不得。”
“如何如何?”
“抬进来,快着点搁天井。”
道骨仙风,微眯缝单眼的渺目道爷下到了天井,围住一口腹下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野猪打转转。
“嗯,还行。”
转够了,他蹲下细看创口,并探手入死畜生豁开的肚皮一顿乱摸乱抠。
“跑出去二十几丈,终还是倒了。”
“你讲的思路没错,还是要靠碎壳弹片杀敌。”
“铸铁是最好的,目前。”
两师兄弟边净手,边商量起对萝卜雷改良及扩产的事宜。
“抬进去。”端水盆的杏娘扬手,桩子搭了件皮裙在肩头,由个娃子帮着起了肩,扛入内厨。
“洞子设得不对,要高上三尺不止,否则还是易受潮。”
渺目不轻易做事,若要做便一定都是顶好顶好的。就像锻弯刀,制短铳,都是极尽时下的精湛,让黄冲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么向上拓高,加高一阁层。要么再另挖一处洞子。”
讨论起来,他的建议总是很多,有时候很管用,有时候却啥屁都不是。
“旧洞子加高,按师弟说的隔层。新洞子也同时开挖。”
渺目不懂土木建筑,但懂时不我待。萝卜雷是护天营唯一一项可以支撑起士气的玩意,尽快造出成规模的库存,也意味着第二阶段训练能真正开始。
关键,他还懂有钱能使鬼推磨,眼下正是钱足。
“好好好,都按您讲的办。细筛药粉,定准配料。哦,对颗粒怎么样?”
“你用去的几枚皆已是颗粒药芯。”
“这么快,怎么搞出来的。”
“加入少量油脂和松香,并不会想师弟所言影响到效果。”
“那工序又要重新定制?”
“嗯。”
“能不能陶罐和铁罐同时?”
“贫道也是这个意思。”
“好好!所需一切费用俱已准备在王家麟出,师兄可尽快完成首批。”
借用基数单元的概念,萝卜雷的批次也有了批次、总基数和营级基数的区分。营级采用百进制,总基数为十进制,批次为万枚一批。
“此事先定下如此,还有两事要说。”
接着杏娘的手巾,擦干净手后,两人转入了书房。
“成一与杏娘的婚事,还有王家麟取去的东珠。”
“婚事当然是越快越好,就在帅府给他们办了,毕竟军戎在外,太过热闹也不可能。”
“八字合了,附近吉日也多,但有一处问题。”
“不是说家里没人吗?还能有什么问题。”
“她原是禁内在册的女官,后来又说林夫人打算将她和另一个发卖出去,如今落籍究竟为何,须得师弟亲自问过太康伯。”
“好生的复杂哟,某这个师叔可不好当的。”
师侄成一比自己还大好几岁,正当娶妻生子的光景,黄冲高兴地来了句难得的玩笑话。
“莫要小看这落籍之事,若是娘娘那边未做迁改,只怕这门亲只得暂时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