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降服谁都是表象,心悦诚服这个词从造出来就透着虚假。
真正让人乐意接受并主动服从的是彼方魅力。
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是琴棋书画还是梅兰竹菊的四个丫鬟,以往在项杏娘鞭子和锥子的威迫下,每日窝在心里的只有怨恨和行为上的怠工。
不是女官出身的鸢儿不似她那般,她只计划自己个人能做多少就好。
别看她一贯活泼跳脱,却是个被动不会管事的。在尝试无数次项杏娘的教导之后,几乎放弃了对女仆们的管教,不再将本就没有多少空暇的心思放在他们身上,若是得问,她往往只敷衍: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经过偷懒、放纵已经暗地得意过后,丫鬟们反而乐意同她亲近,没来由!
于是府中新的规矩自发形成。丫鬟吆喝厨子,厨子吆喝小厮,小厮则只能吆喝刚来的小厮,新来的小厮吆喝门房、马夫们。
祝鸢儿不光能影响到家仆,连老爷黄冲也深受其害,安心渡日的想法,便是自有她开始。
“老爷,豆浆给您端来了。”
“老爷老爷,鸢儿替您炸好了春卷儿。”
有灵性的塔塔儿不再来回踩,地面已经基本看不出痕迹,即使到时候有人证明塔卡淖斯确实贵族之女,那也不需要将人挖起来重埋,蒙古人重不兴这样。
“我也要去吗?去坝上。”
“如果你想去的话。”塔塔儿看着天答她,鹰隼在山巅滑翔,俯冲而下时像支利箭。
冯提调陪着一位身材矮小的商贾在王家麟案前,躬身叙话。
“想必指挥使大人也晓得,松江名满天下的两样,一个是四腮鲈鱼,另一个就是松江布。小的来往于沈阳、密云两地快二十年,做的一直都是布匹买卖。”
“这么讲,你是松江人咯。”
“回指挥使大人,正是。”
商贾从来不善与人讲真话,此人姓柳名伍,并非松江府人。即便是冯提调也不知他底细,只知道他原是一个天津卫的包子铺掌柜,一个后来游走于满、蒙和大明三方的皮货买卖人,一个现如今沈阳、归化、天津及苏州都置有豪宅美妾的豪商。
“且说说却图部落的情形。”
“绰克图台吉决心跟随林丹汗的脚步,率领数万部众亦向西在迁徙,并且同河套中的土默特人发生了纠葛,所以急需物资补充。”
“方才你讲只往来于沈阳和这里,怎么又去了那边?”
有生意当然想做,王家麟早就谋划着组建出两支商队,借着护天营往来关口的便利,倒腾些口外的皮货、马匹及江南的棉布、粮食。
“喀尔喀五部中,绰克图台吉从来都是我处最大的买家。所以,他这次依然是寻到我头上。”
“那便做不得了。他肯主动寻你,可想是钱不宽裕,加上又迁徙途中,还与人开仗。”
“非也非也。”柳伍忙不迭地摇头否认,“如今战事基本已息,套内的土默特人早不似俺答汗时期,连着被被林丹汗及绰克图台吉败了两回,尤其是这回,他们已无力圈护各小部族。”
“他们最缺的,除开粮食,还有什么?”
“铁,还缺铁。可以拿牛羊、马匹或盐进行交换,绝对不会让人吃亏。”
“这么说,你不是个单纯买卖人,也可算作是外喀尔喀绰克图台吉的使者咯。”
“大帅。”
柳伍终于见着传说中的人物,护天营的大帅,手刃莽古尔泰的大明将军。
黄冲已经在门口听了一会,早示意对面的王家麟别出声,直到自己问出感兴趣的话。
“卑职参见大帅。”冯提调见军礼。
“小的见过提督大人。”柳伍郑重地作了个揖。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证明你?”
径直走到空出的主位坐下,黄冲一指点着柳伍问。
“啪啪啪。”柳伍笑着竖起手掌连击三下,两个腰跨弯刀的番人抬进一口箱子。
“请看。”番人看得他主子手势授意,敞开了箱子盖。
一片金黄色,面上看去清一水的蒜条金,如果下面没有掺假,全部估摸足超百斤。折算成银子至少该有两千两,放在哪里,都可称作一笔巨款。
“此是柳大户孝敬给大帅的。”
被金子晃得直眯眼的冯提调挨到近前,站在王家麟下首,一脸的谄笑。
“并以此证明我确实是个买卖人。”
“好吧,买卖人。不知你打哪里来?”
“三娘子城。”三娘子城是民间对归化城的旧称,很多人还在沿用。
“来我镇虏营所为何事?”
“想与大人达成一笔大买卖。”
“赚头有多大?”
“大致为箱中之物二百到二百五十倍。”
像被钉子扎着屁股,黄冲不淡定地跳起来,然后左走走右看看,一通地乱踅摸。他太缺钱了,东珠想卖出去没那么容易,这种顶级货需要很多首尾及铺垫。
他早就算过帐,护天营正兵满员,一年需银一十六万两,粮食八万石。
若是真能赚下四十万两,火炮、萝卜雷甚至改良的短铳都可以有。
“不好赚吧?这么大一笔。”
兜着走了几个来回,又坐了回去,架起二郎腿,伸长了脖子问柳大户。
他的一番举动让柳伍早心里乐开了花,这一趟看来是来对了。
“喀尔喀有近两万老幼被奥巴洪围堵在白马川一带,若是提督大人肯带人去搭救,绰克图台吉愿意支付价值不下五十万两银子的资货,以作酬谢。”
“这年头,没有真金白银,生意不好做啊。”
一副十足商人的嘴脸,让所以卫兵垂下了头,有时候真觉有这样的大帅很是丢脸。
自从有了与关外皇台吉一较高下的妄想,黄冲对满蒙各处的情报尤为重视,经常会自行摘抄一些有用的信息及见闻。内喀尔喀他知道不少,比如虎墩兔憨杀掉的卓里克图,还有被他抓过的昂坤,但外喀尔喀他只知晓大概分作七部,至于现今状况如何则不得而知。
“还有,某怎么晓得这不是个阴谋呢?既然你到过沈阳,当然也晓得了莽古尔泰的死讯。”
“你这是勾结建奴前来赚我护天营的,哼~哼。”
大凡文官有种通病,做过锦衣卫的也有种通病,这种通病就是爱吓唬人。大明的贫富差距悬殊,广大的贱民常常被官老爷一吼,便吓得跪在地上叩头,直磕到满额头的包。
“小人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柳伍是跪下了,但没有磕头,连冯提调一见风头不对,也陪着跪下,只是眼里带着些迷茫。
“小的知道爱新老奴的第五子死在了大帅手上,这也是绰克图台吉愿意出资请护天营搭救部众的主要原因。”
“没啥好谈的了,还以为有天大的利是,原来却是来赚某命的。”
“来人。”
夏日高勒直接进来,一手一个将两人拎起,将两个双脚离地的家伙直接带了出去。
外头一阵嘈杂,柳伍为数不多的随从全被缴械并看押起来。
“可派人往白马川附近查看。”
“若真是前来赚咱们的,必定有一番假象。而且路途也不近。”
“大帅的意思…。”
“你且加快筹钱,诸多农事也着紧安排,某叫人查探过后再说。”
讲是这么讲,但如果绰克图台吉真的愿意出钱,黄冲极想冒险一试。
出任提督之前,他暗中进行比较过的两个人,现如今死了一个。前年武举殿试第一名的状元王来聘不幸翘了。
在二月间攻打登州的水关时,身先士卒与城内叛军争夺炸塌的城墙豁口时,不幸受伤阵亡。
作为科班的武臣,还是一名副总兵,品序比当初还高,妄图一己之力而挽狂澜。这一下,给黄冲好好上了一课。
“某偶尔也曾作想,能否也弄柄羽毛扇。”
吃饭的时候,闲不住的嘴巴开始讲出心中对万人敌的意向或憧憬。
“蒲扇就有,羽毛扇街上实在难寻。”
许久没人搭腔,更没人懂他,连麻胆子接话的祝鸢儿也不晓得他究竟是何意。
“塔卡淖斯小队长可能是漠北的贵族。”
冬至看师傅没啥说话的兴致,主动凑了一句出来。
“唉~,那娃子也挺不错的,突袭老虎沟的时候抢在最前面,可惜了了。”
鬼也不晓得他在哀叹个人的无力,为将为帅,他尚处于摸索中。
“有一个马鞍子,塔塔儿讲,草原上那种马鞍只有世袭的贵族才有。她的那个年代久远,磨得边上只能依稀看到一些痕迹。”
“漠北,外喀尔喀?”
蓦然地,黄冲的双眼闪烁了下精光。
“不晓得是不是,夏侯青仿佛比塔塔儿还知道得多些。”
“这么说夏侯青的伤势终于好转了?”
“基本无碍。”渺目道爷,见今天桌上冷清,也凑四字给他。
“师兄,医疗队及萝卜雷的事…?”
谁知道他不接还好,一接话,看似方才还有些无精打采的黄冲,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您看,冬至、塔塔儿和夏侯青三个最多能镇镇外场,内里的那些草头郎中和蒙古大夫她们都难治下。若是您一手把关,再让庆生随成一、龙夕打理造雷的山洞…。”
“莫要再讲。”
搁下空碗,渺目道爷先下了桌。
“有一桩喜事,可以先办。不是某同何家小姐的。”
刚倚在圈椅上的道爷直起了腰,这种加草垫的椅子是崔仁按照黄冲吩咐做的,人坐在上面很是受用。而渺目就是最经常受用的那个。
“哎哎哎,人可都在这屋里啊。”
“是谁啊?可得要请昭信校尉张罗张罗。”龙夕装作一脸懵逼,四处找王晚亭。
“他老子病了,跟大帅告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