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季十三安静的躺着。
曾经风华绝代的少年瘦的像一把枯骨,一张脸都带了些枯槁。
九霖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着他的面颊。
伤心过度,遭逢大变?
早知道,他应该陪他回去,无论是什么变故,他陪他一起扛着,怎么也不至于让他落到这等地步。
可,季十三是回去成婚的啊……
自己跟着能做什么?
替他娶妻?
闹呢!
九霖忽然坏心的希望,是十三的未婚妻难耐寂寞,另嫁他人。
这样,等十三醒了,他也有机可乘。
可……
九霖叹了口气,又给季十三拢了拢被子,自己去一旁的软榻上躺下。
罢了,有什么话,都等十三醒了再说吧。
季十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熟悉的青色幔帐和质朴素雅的装饰,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听到耳畔传来他日思夜念的声音:“十三,醒了?”
“少将军?”
季十三愣了愣,撑着坐起来。
九霖忙上前扶他起来:“躺着就是,起来做什么?”
“将军在,我躺在你床上,像什么话,倒是鸠占鹊巢了。”
季十三笑了笑,只觉喉间干痒,又不想九霖担心,忍着喉间的痒意,闷声清了清嗓子。
九霖立刻转身端起一旁的茶杯送到他面前:“先喝口水润润喉,我让人伺候你洗漱。”
季十三笑了一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压下喉间的干痒,叹了口气:“多谢将军,我一个平民,出身草野,哪有那么娇气,就要人伺候了。”
便是九霖,也没有让人伺候起居的习惯,身边的暗卫当真就是暗卫罢了。
“你这不是生病了嘛。”
九霖笑笑,想扶他躺下。
“不躺了。”
季十三靠在他怀里,声音有些虚弱:“多谢将军,将军又救了我一次,从此十三的命都是将军的。”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九霖看着他,心里愈发不是个滋味:“十三,先起来洗漱,吃些东西,有些话,咱们慢慢说。”
“好。”
季十三笑了一声,起身下床。
九霖看着他裹在自己的里衣,瘦削单薄,真的就是人在衣中晃,叹了口气。
这人,明明离开前还和自己身量体型相仿,如今看来倒是比自己小一圈儿了。
唉,得,费心养着吧,能怎么办啊。
早膳只有简单的清粥小菜。
军医特意叮嘱,这人大约是饿了很久,如今脾胃弱,不可用油腻,荤腥也尽量少进。
好歹等调养个三五天,再循序渐进的增加荤腥,丰富营养。
季十三吃的很慢,一口粥嚼半日也咽不下去,筷子夹到菜碟子里,夹片菜叶,放在粥碗里也半天不碰。
九霖从没见过他吃东西这般费力,一时皱眉:“怎么,没胃口?”
季十三放下粥碗,看着碗里的白粥被青菜盖住,还隐隐能看到白胖的米粒,忽然胃里一阵翻涌,刚吃了几口的白粥全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
九霖吓了一跳,忙上前给他轻拍着后背顺气:“这是怎么了啊?”
“吃不下。”
季十三吐完,抬起头,满眼都是呛出的泪花:“对不起,将军,我……”
“这有什么,那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再让他们做去。”
九霖哄他,声音温和而体贴。
季十三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吃。”
“那怎么行,你要饿死啊。”
九霖叹气,看他这副模样,心底焦躁,却又不敢冲他嚷。
他怕声音略大一点儿,都能把季十三吓哭了。
看他面色苍白、郁郁不欢的模样,仿佛戳一指头都能碎。
九霖心痛他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冲他嚷嚷。
看他这副模样,九霖算是知道,这人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双颊都凹下去的份上了。
清粥都咽不下,他这段时间怕是就没正经吃过东西,他不瘦谁瘦!
九霖想了想,只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他忽然将季十三抱起来:“罢了,先回去歇歇,我让他们做别的。”
“粟米吧。”
季十三靠在他的怀里,顿了顿,有气无力地说:“不想看见白色。”
白色?
九霖愣了下,想到昨夜云鹞说的,他可能遭逢变故,心气耗散,气消伤肺,一时不再追问。
“好。”
他答应了一声,将人抱回床上,看季十三恹恹地模样,忽然笑了:“你这样子,倒是可爱。”
“嗯?”
季十三抬头,看着九霖的模样,茫然地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大约是听错了:“我这个模样,鬼看了都要喊一声见鬼,将军说我可爱?”
“可爱。”
九霖笑着勾起他的一缕青丝,绕在指间,漂亮的桃花眼笑意爽朗:“我看十三,怎么都可爱,你赶紧养好身子,就更可爱了。”
“将军……”
季十三眨了眨眼睛,莫名红了脸:“将军这话,未免唐突。”
“是唐突,我的错。”
九霖轻笑,神使鬼差,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等你好了,我向你赔罪,打骂随你,嗯?”
季袅的脸更红了:“将军这是什么话,我……”
“好了,逗你的,你歇歇,乖。”
九霖笑笑,起身去外间暖阁,吩咐下人收拾了房间,重新煮一碗粟米来。
还好,他的十三只是不想看见白色,一碗粟米就能养活,真好养。
粟米端进来,九霖也不让他下去了,干脆就给他端到床边,一口口喂他。
季十三有心自己吃,可是某人不让他碰碗:“你自己吃总消极怠工,我喂你,早些吃完,我带你去跑马。”
“可……”
“可什么可,听我的。”
九霖的语气不容拒绝:“乖,张嘴。”
季十三呆呆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反抗,顺从地让他喂了。
就当他,贪恋人生里不多的这点儿温暖吧。
为了这点儿温暖,他可以和扑火的飞蝶一样,奋不顾身。
季十三咽下口中软糯的粟米,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碎裂,又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底扎根。
往后余生,他再也不会离开这人身边半步,除非死亡,否则没有人能让他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