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墨喃喃:“不是花动。”
两人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花簇,好半晌没动静,夏若竹以为自己眼花时,一双透明的翅膀再次缓慢扇动起来。
翅膀无色透明,只有边缘是淡黄色的轮廓,扇动时,在月光的映照下,光影明明暗暗。
夏若竹语气罕见地结巴起来:“织……织梦蝶!”
这样貌,和书简中描述一模一样!
夏若竹猛然抬头,看着高空中的满月——也没错,月圆之夜,织梦蝶会在月色下翩然起舞!再吐出梦魂丝!
两人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面前悠闲飞舞的织梦蝶,等待令人期待的一幕。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织梦蝶在挂花丛中飞舞忙碌不停,眼见月色即将散去,乌云缓缓飘过。
眼前一阵昏暗。
乌云走,银辉再次洒满大地。
两人视线开阔的第一瞬间,瞳孔猛然瞪大。
原本流连花丛中的织梦蝶,已经飞到半空,翅膀不停扇动,时急时缓,划圆转圈。
与此同时,一丝丝晶亮的银线在空中晃荡飘扬,美轮美奂。
夏若竹眯着眼,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陈玄墨突然动了。
右手快速掐诀,指尖一缕灵力弹出,织梦蝶霎时受惊,翅膀急速扇动,想要逃离。
但梦蝴蝶难得,本身却无甚战斗力,堪堪飞出一小段,便被灵力裹挟着收回。
不过几息间,梦魂蝶带着一小团梦魂丝,悬在两人面前。
夏若竹眨眼:“玄墨,怎不等一等?”
据传,一只梦魂蝶一生只产一次梦魂丝,产完身陨。
这只梦魂蝶明显还没产完。
此外,等一等说不定还有其他梦魂蝶被吸引过来。
“我等不了。”陈玄墨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狂热。
夏若竹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了然。
这可是织梦蝶和梦魂丝啊!
换谁不狂热!
夏若竹伸出手指,想要在悬在面前的梦魂丝和织梦蝶上点一点。
还未触碰到,陈玄墨手指微勾,梦魂丝和织梦蝶不见踪影。
“若竹,我先看到的,归我可好?”
夏若竹心情有些复杂,确实是陈玄墨先瞧见,即便不是他先瞧见,以两人的关系,东西给他也没问题。
偏偏陈玄墨主动要求,还碰都不让她碰,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夏若竹垂着头,好半晌才呐呐道:“可以。”
一言落,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沉闷。
陈玄墨叹息一声:“若竹,实在是我……”
他停顿片刻,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道:“我年长于你,却差你颇多。我拼命努力,一直在你后面追逐,差距却越拉越大!这种感受,你可能明白?”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
似终于敞开心扉,陈玄墨的语气猛然急切起来:“我期望的,一直是站在你身边,陪你同生共死!而不是看着你的背影,被你庇护在羽翼之下!”
夏若竹困惑眨眼:“我明白。”
陈玄墨看她许久,突然泄气:“你还是不明白。”
“修士修仙,争先慕强,这种心情,我亦有。”
陈玄墨:“只是你。”
夏若竹:“什么?”
“只有你才能带给我这种心情,这下明白了吗?”
夏若竹愕然抬头,一眼便看到陈玄墨眼眸深处,墨黑色的瞳孔,雾气氤氲,其内蕴含的无限情绪,差点把她湮没。
她一时语塞:“玄墨……”
“有这梦魂丝在手,我应该不会再落在你身后了吧。”陈玄墨又道。
“应该……不会……吧。”
这样的陈玄墨,让夏若竹心惊的同时,又有几分陌生。
修士登高,不是靠脚踏实地的努力,而是将全副期望寄托到外物上……她思绪飘远,转而想到自己。
若离了黑妹戒,她不也一样!
两人半斤八两。
夏若竹自嘲一笑:“祝你成功。”
“若竹,你不情愿?”
夏若竹觉得有些烦躁,她情不情愿的,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同他抢不成!
再说,她在意的并非梦魂丝的归属!
“没有。”
“火煞吞炎兽。”陈玄墨突然道。
夏若竹:“嗯?”
“昨日我同你一起,去找火煞吞炎兽。”陈玄墨静静看着她:“火煞吞炎兽被收伏,你自行收起来,也没问过我一声吧?”
对话屡超预期,夏若竹涩然:“所以呢?”
“你一件,我一件。”
瞧着陈玄墨脸上扯平了的理直气壮,夏若竹突然开口:“火煞吞炎兽被我收起来,你不愿意,之前怎么不说?”
“咱俩这么熟,怎么说呢?”
是啊,咱俩这么熟。
夏若竹低头,不再说话。
“若竹,你还未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什么?”
“你可愿意,和我结成道侣?”
夏若竹惊得忍不住后退两步,语气不自觉拔高:“不,不愿意!”
这世界,简直魔幻了!
且不说她之前没想过,即便她想过,在此情此景下,说这个,合适么!
“为什么?”
她后退,陈玄墨前进,表情一脸控诉:“你我难道心意不通?”
夏若竹再退:“陈玄墨,这不是心意通不通的事。”
“那是什么?”
“令容她们还没找到,我们先找她们,这事日后再说可好?”
“你是因为令容?”
夏若竹头大如牛:“和令容没关系。”
“那只是她一厢情愿。”
夏若竹忍不住低吼出声:“陈玄墨,够了!”
陈玄墨的脚定在半空,直勾勾看了夏若竹半晌,颓然低头:“若竹,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可好?别着急回绝我!”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空气似乎跟着凝固,只剩下急促的呼吸,以及微微颤抖的手。
夏若竹抬头,眼神满是不解:“我……”
话未说完,腰间挂着的传讯令牌突然响了。
“嘀!嘀!嘀!”
令容???
夏若竹大喜,抖着手将传讯令牌拿起,点开。
传出来的却不是唐令容的声音。
一阵呼呼风声过后,隐约传来微弱的喘息:“若竹,救我!”
随后,讯息中断。
夏若竹和陈玄墨对峙半天,本就身心俱疲,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救我”惊得心惊肉跳。
脑子一片混沌。
“林师叔,是林师叔!他不是出去游历了吗?遇到什么事了?他有危险?”
夏若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思绪总算清晰一些,给林子禹回讯:“师叔,你在何处?出了何事?”
令牌很快又响,夏若竹眼疾手快点开:“若竹!救我!我在……”
关键时刻,又卡住了。
夏若竹再传讯过去,却没有任何回应。
“林师叔有危险,我得去找他!”夏若竹猛然转身,看着陈玄墨:“今日之事,以后再说。”
“令容不是也有危险?”陈玄墨道。
夏若竹张张嘴,一边是唐令容,一边是林师叔,两者她俱无法抛开。
“玄墨,咱们这样,兵分两路。你留在这里,继续找令容几人,我想办法出去,找林师叔,可以么?”
“不好。”
夏若竹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好?”
“你有更好的建议?”
“建议没有。”夏若竹火急火燎,陈玄墨的神色却一贯冷静:“若竹,你拒绝我,是因为林师叔么?”
夏若竹看着眼前的陈玄墨,震惊过后,只剩满腹不解,无力感层层涌上心头:“玄墨,生死关头,你一定要纠缠这些吗?”
陈玄墨固执地道:“我只想听到你的答案。”
“答案?”夏若竹突然笑了,语气惶然。
她和陈玄墨相识相知,到如今,已有几十年。
她一直以为,她足够了解他。
“答案我方才说得很清楚,我不愿意!”盯着眼前熟悉的脸,夏若竹心中一阵刺痛。
“因为林师叔?”
“你我二人的事,和旁人无关。”
夏若竹摆手,一字一顿:“我很忙!令容没有消息,林师叔可能有危险,你不帮忙便算了,请不要拖我后腿。”
她方抬脚,陈玄墨一把拉住她:“别走!若竹,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能这么不了了之,你明明对我有好感不是吗?为何不行?”
夏若竹直接推开:“别挡道!”
“若竹!”
跑出没多远,身后便传来风声,陈玄墨追过来了。
前所未有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夏若竹右手笼在袖中,快速掐诀,一个火球朝陈玄墨疾驰而去。
火球刚出,夏若竹便后悔了。
努力扼住想回头看的心情,继续往前奔,嗖嗖嗖几柄飞剑从斜后方飞来,拦到半空。
心中的内疚消散一空。
夏若竹转头,冷冷看着陈玄墨:“你确定要跟我打?”
陈玄墨站在飞剑上,脸上带着一丝苦楚:“若竹,你先动手的。”
“呵。”夏若竹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你打得过我?”
“原来你如此瞧不起我!”
陈玄墨眼角泛红,原本温文尔雅的神色,变得有些扭曲,他迅速抬手,拦在夏若竹面前的六柄飞剑一阵变幻,箭尖齐刷刷对准夏若竹。
夏若竹眼睛一眯,心念微动,身子瞬间原地消失,片刻后,在另一个方位显露身形。
六柄飞剑紧跟着追过来。
迎接它们的是夏若竹祭出的飞剑。
雷鸣剑阵炼制后,夏若竹还从未用它对阵过,却没想到第一次用,对准的是“自己人”。
夏若竹心中浮现一丝感伤,却很快抛开,剑阵迅速变幻,将陈玄墨的六柄飞剑狠狠击飞,又盘旋着朝陈玄墨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陈玄墨迅速闪躲,剑阵如同长了眼睛,紧缀其后。
左突右闪半天,始终脱离不开,陈玄墨方一停脚,十五柄飞剑分成三层,剑尖泛着冷光对准他,从里到外围堵。
陈玄墨微微动了动。
最内层飞剑突然朝他冲过来,临触碰身上时,陡然停下,剑尖颤抖。
“别动!”夏若竹的声音有些遥远:“否则把你扎成筛子!”
两人僵持片刻,夏若竹这才手一招,收起飞剑:“服不服?”
陈玄墨喘着粗气:“再来!”
他在天剑峰,整日练剑。
若竹又是炼丹,又是炼器,两人比剑,竟一招便输!
这口气,他不服。
一柄长剑拔地而起,又稳稳落下,被他握紧手中。
这剑,是他进入天剑峰后,拿积攒了许久的积分换来的,名“霜华剑”。
剑身如霜,寒光凌冽。
名字雅致,剑光流转间,却如破军之星,势不可挡。
这亦是陈玄墨第一次用霜华剑对战。
他一双剑眉高高竖起:“若竹,你我今日一战,若是败了,日后再不纠缠!”
霜华剑一出,夏若竹便觉得不简单。
她沉默片刻:“玄墨,你可想好了?咱们真要打?”
今日的陈玄墨很不对劲,一言一行,全然超出她的预期。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夏若竹的太阳穴噗噗跳动,头疼欲裂,让她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深究其中缘由。
陈玄墨战意高涌:“打!”
夏若竹也不多言,双手合十,迅速掐诀,十五柄飞剑呈半月型,朝陈玄墨包抄过去。
陈玄墨并未躲闪,右脚上前一步,手中飞剑横扫出去。
剑气向着四周,迅速扩散。
夏若竹的飞剑霎时受阻,顿在半空,剑气间的对撞引起一阵嗡鸣。
两柄飞剑率先支撑不住,笔直掉落。
眼见不敌,夏若竹迅速收回飞剑,在头顶盘旋半圈,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疾飞出去。
陈玄墨唇角噙着一丝笑。
一柄好剑,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将灵力和剑气充分融合,达到战斗力最大化。
对霜华剑,他有信心。
他清喝一声:“去!”
也不见他有什么花架子,只斜斜一劈。
这一劈,看似随意简单,却是他独自一人时,无数次练过。
面前的空气,响起一阵阵爆破声。
对面的飞剑,却以万分刁钻的角度,穿破层层剑气,直逼他面门。
陈玄墨愕然,迅速后退,眼中惊讶之色毫不遮掩。
一柄飞剑正正悬在他眼前,陈玄墨瞳孔越睁越大,剑尖旋转不停,似乎下一瞬便要挖掉他眼球。
最后关头,夏若竹叹口气,食指轻压,飞剑顿停。
“陈玄墨,你不是我对手。”
霜华剑也不行?陈玄墨失落非常:“为何?”
夏若竹不知该如何说。
总不能说,她看似没花多少时间练剑,但她拥有的时间,是旁人好几倍!
只抽出一部分,便是他们溜须拍马也赶不上的!
更何况,霜华剑好,她的雷鸣剑阵,也不差。
“再来!”
“陈玄墨,何必这么执拗?”
夏若竹简直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你要打,改日咱们打个够。令容和林师叔都在等我们…”
“霜华剑出,不分出胜负,绝不收手。”
“你已经败了。”
“我不服,再来!”
“你非要没完没了?”
“你不过筑基初期,我筑基中期,怎可能赢不了?”
“谁说我筑基初期,我筑基后期!”
夏若竹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传出一丝轻笑:“有意思,小丫头,藏得还挺严实!”
是谁?是谁在说话?这里不是只有她和陈玄墨两人?
夏若竹一蹦三尺高,暴喝出声:“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
这一天事事的,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