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墨的语气颤颤巍巍,夏若竹的心也跟着颤颤巍巍。
她低头,满脸懊恼:“我连累了你!”
陈玄墨挣扎着起身,那团钻入颈间的秀发打了个卷,垂落夏若竹胸前。
目光不由自主飘过去,一眼瞧见高耸的隆起,陈玄墨慌乱转头:“不怪你,我自愿的。”
夏若竹抬头四顾,有些疑惑:“咱俩死了,怎没有牛头马面来收?难不成我们命不该绝?听说修士死后可以转鬼修?”
陈玄墨发烫的面容总算冷却几分,说话心不在焉:“做鬼修似乎也不错!”
“……”
夏若竹实在忍不住,捂嘴哈哈笑起来:“骗你呢!咱俩没死!你还真信了啊!”
陈玄墨愣了一瞬,无奈摇头:“你呀!”
明明只有两个字,偏偏语调婉转,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宠溺。
夏若竹微怔,随即又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想多了。
“奇怪,我方才怎么了?火煞吞炎兽呢?”
陈玄墨后知后觉,想到关键问题。
夏若竹清咳一声,说一半留一半:“冰蝉火突然发力,用光域克制住了火域。光域和火域对峙,波动过大,我担心你撑不住,给你吃了一粒迷梦丹。”
陈玄墨:“冰蝉火?”
“你方才见过。”
夏若竹手指摊开,一簇淡蓝色的火苗软塌塌地躺在她掌心,看起来了无生气。
“它怎么了?”
夏若竹惊讶于他的敏锐,也不瞒着:“它施展光域后比较虚,陷入了沉睡。”
冰蝉火掌握了光域,夏若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但冰蝉火掌握的光域,和火煞吞炎兽的火域相比,无论范围还是强度,都弱许多。
之前在蜈沙域,光头豹等人利用冰蝉火克制沙漠蜈蚣,靠的就是冰蝉火施展的光域。
方才火煞吞炎兽施展完火域,冰蝉火趁虚而入,方能一招制敌。
夏若竹将顺序颠倒来说,陈玄墨不清楚冰蝉火光域的实力,觉得夏若竹的解释合情合理。
“一定很震撼,可惜没见着。”
陈玄墨心中微有些黯然,明明自己修为比若竹高,但若竹自己能撑住,却担忧他撑不住。
虽是好心——陈玄墨抿唇:“若竹,下次遇到这种危急情况,别喂我迷梦丹,我可以。”
夏若竹微愣:“抱歉。”
“不用觉得抱歉。”看夏若竹神色讪讪,陈玄墨又觉得自己这话过分了。
“你为我好我知道。”
陈玄墨抿唇:“我只是期望,无论生死,能并肩战斗。”
陈玄墨眼中的坚持夏若竹看懂了,但若下次再遇到今日这种死局,她依然会做今日的选择。
她嘴角漾出一抹笑:“好,我知道了。”
·
天色微亮,夏令容和陈玄墨失踪半天,总算再次出现。
唐令容见两人相携而归,长松一口气,迎上来。
“你俩去哪了?要遇到火煞吞炎兽便危险了!”
夏若竹和陈玄墨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提方才的事:“四处看看,探探情况。”
“还是大家一起去探比较好,担心死我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不交代一声便出去!”
唐令容叮嘱两句,招呼邬青海和王浩楠:“咱们走吧。”
邬青海疗伤休息一夜,神清气爽,夏若竹给他的解毒药,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他甚至觉得身上有些陈年顽疴都解了。
走到夏若竹面前,主动招呼:“夏道友,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他平日寡言,只偶尔和唐令容搭几句话,今日破天荒开口,众人视线不由得又落到夏若竹身上。
夏若竹微顿,脸上浮出一抹笑:“一切正常。你身子好些了吗?”
邬青海颔首:“多谢夏道友的解毒丸。你身上的灵炮,等回宗后,可以替我也炼制一件吗?”
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邬青海罕见笑笑:“用灵石买。”
夏若竹心念微动,卖灵袍,也不是不行。
不是她自夸,她这灵袍,快化姣的火纹鲤皮炼制,等阶已到地阶!
“邬道友愿出多少灵石?”
邬青海:“夏道友自行开价便可。”
两人边走边聊,王浩楠往陈玄墨身侧凑了凑,一双眼来回打量走在前头的两人:“师弟,你说他们俩,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陈玄墨一转头,瞧见王浩楠眼中兴味的光芒,心中不由腹诽。
他这师兄,平日在天剑峰,瞧着还好。
怎出了天剑峰,这贱兮兮的脸,怎么看怎么讨厌!
“惺惺相惜吧。”
惺惺相惜?王浩楠狐疑地上下打量陈玄墨:“师弟,你不对劲!”
陈玄墨挑眉:“什么?”
王浩楠扇了扇鼻子:“好浓的酸味!”他鼻子凑上来,上上下下,在陈玄墨身上闻了闻:“你俩一起出去这么久,该不会…”
“天!你身上有夏道友的气味!唔…”
这人怎么这么狗!陈玄墨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眼带警告:“师弟,你再胡说咱俩断交!”
“断交便断交。”
陈玄墨袖子一甩,脚步加快。
“哎,哎…”王浩楠追上来:“师弟师弟,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一件灵袍,夏若竹定价70万中品灵石,给邬青海打个折—50万。
邬青海眉头都没眨一下:“可。我身上没带这么多,回宗后给你。”
夏若竹面上镇定,心中笑开了花!
火纹鲤个头大,她炼制五件灵袍,也才用了三分之一的火纹鲤皮!
剩下的若都炼成灵袍卖出去?
赚·赚·赚大发了!
想到这,夏若竹笑眯眯回头,看向王浩楠:“王道友,你之前不是也让我帮你炼制灵袍?我答应你。”
王浩楠大喜:“当真?”
夏若竹竖起五根手指:“和邬道友一样,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一遭,打个折扣,50万中品灵石。”
“50万?中品?”
王浩楠眼睛都直了,待反应过来,不由大叫:“夏道友,你怎么不去抢!!”
夏若竹老神在在:“我这价格很合理。”
王浩楠被五十万中品砸得眼冒金星。
别说五十万了,五万,五千,五百,他都难拿出来,何况中品?
他心疼地捂着胸口:“大家说说,夏道友这样坑队友,合适吗?”
邬青海斜他一眼,未接话。
唐令容伸手去搂夏若竹胳膊:“这灵袍这么贵啊!若竹你却直接送我,对我也太好了!”
再看陈玄墨,只静静看着夏若竹,眼底幽深得如一汪深潭。
王浩楠便知找不到共鸣之人,恹恹叹气:“夏道友,不必了!我福薄,这灵袍消受不起。”
夏若竹遗憾:“那太可惜了。”
说话间,走在前头的邬青海突然住脚,打了个手势,几人会意,齐齐噤声,改用神识交流。
“邬道友,有动静?”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夏若竹竖起耳朵,凝神细听一阵,摇了摇头。
她未听出来,邬青海有些诧异:“你再听一听。”
陈玄墨皱眉:“似乎有女子的歌声。”
夏若竹顿了顿,点头:“好像是。”
歌声原本虚无缥缈,一炷香过后,越来越近,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在夏若竹耳边炸响。
“啊!”夏若竹捂住耳,瞬间飞起,下落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心。”陈玄墨语调温柔,小心握住夏若竹的胳膊,见她站稳,这才松手。
也不说话,就静静含笑看着她。
夏若竹在这专注的目光下,逐渐不自在起来:“怎……怎么了?”
从昨日两人独处开始,陈玄墨便不对劲,很不对劲!
说话过分体贴,眼神过分温和!
夏若竹想听他回答,又害怕听他回答,眼睛转向一旁,微愣:“令容她们呢?”
“不知何人在唱歌,她们过去瞧瞧。”
夏若竹觉得奇怪:“她们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听到耳边一声炸响,迅速飞起躲开落地,不过几息时间。
几人离开,她却全然不知!
陈玄墨的脸上划过一抹担忧:“你方才突然消失,不见踪影。我们不知发生何事,商量一阵,我留下来等你,让他们先走。”
她突然消失?她明明只是蹿到高空!
夏若竹脸上困惑之色更甚。
陈玄墨:“若竹,你方才去哪了?”
难不成她刚才在突然的刺激下,不小心躲入空间?!
夏若竹嘴巴嗫嚅一阵:“我也不知,我刚才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陈玄墨挑眉:“我没听到啊!”
夏若竹脸色阵阵发沉:“玄墨,我觉得不对劲。你们说的歌声,我其实并没有听到。”
“嗯?”陈玄墨抬头,探究地看夏若竹好几眼:“没听到?”
她听不到歌声,大家都听到了。
她听到凄厉惨叫,大家又听不到!
这场景就像有东西特意隔绝了她五感,再突然放开,还给她耳膜一阵暴击。
夏若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耳垂。
触感温热,小巧柔软,是她的耳朵没错。
夏若竹喃喃:“怎么回事?”
想了许久,没想出所以然。
歌声早已停歇,两人在原地等了许久,神识迟迟感应不到唐令容几人踪影,传音也无回应。
不由对视一眼,一齐朝唐令容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久无人居的园子,道路早被藤蔓缠满,绿树掩映下,依稀可见斑驳红墙。
但高耸如云的檐角,傲然挺立,似乎在诉说昔日辉煌。
两相对比,越发透着难言的凄凉沧桑。
两人一路疾行,再次遇到先时遇着过的赤血蚁群。
火煞吞炎兽已被收伏,两人无所畏惧,指尖灵火出,赤血蚁只敢远远围着,并不近身。
许久,见实在讨不着好,盘旋一阵,悻悻退去。
来来回回在园子中转了好几圈,唐令容等人的影子都未见。
陈玄墨问:“累么?休息一会再找?”
夏若竹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慌,急匆匆埋头往前赶:“先找人吧!”
两人出了花园,继续朝内院走。
一路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偌大的碧落庄,除了偶尔虫鸣低语,寂静无声。
夏若竹连着飞奔许久,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神不由恍惚。
四下过于安静,让她有种只有她一人的错觉。
“玄墨!”夏若竹突然开口叫,语气有些急切。
“我在。”陈玄墨快步上前:“若竹,怎么了?”
夏若竹看他良久,直看得陈玄墨莫名其妙,再次柔声发问。
夏若竹垂下眉眼:“我怕,你离我近点。”
巴掌大的小脸,眉眼精致得如同工笔画。长长的睫毛微垂,偶尔扇动,犹如五彩琉璃,令人目炽神炫。
却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陈玄墨喉头发紧,哑着嗓子:“好。”
天色渐晚,两人在碧落庄来来回回的穿梭,竟始终寻不到唐令容几人,也不知是错过了,还是——遇到了危险!
想到后一种可能,夏若竹心中焦急更甚。
传讯令牌拿在手中,不停传出讯息。
却全是她单方面输入,唐令容没有任何回应。
“若竹,若竹!”陈玄墨拉住她。
夏若竹回头,脸上仓惶之色一览无余:“玄墨,快点!令容她们可能有危险!”
“你先别急,咱们找了这么久,若容易寻早就寻着了!先停下来好好想想对策,好么?”
陈玄墨的话温和又平静,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夏若竹悬了半日的心悠悠下落,语声不自觉带着哭音:“她们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啊!”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在一声声笃定的安慰声中,夏若竹的心情总算恢复平静:“玄墨,我们仔细回忆下这天发生的事……”
月色逐渐高悬,满若银盘,一只黑色大鸟“嘎”地一声,展翅划过夜空。
陈玄墨抬头随意一瞟,目光突然定住:“若竹,你瞧,那是什么?”
夏若竹正想得出神,闻言漫不经心抬头:“嗯?什么?”
眼前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桂花树,金秋时节,万树凋零,桂花树却正值盛景,无数细细密密的小花点缀枝头,香气扑鼻。
这树凡界甚多,仙界却鲜见。
难怪陈玄墨诧异。
夏若竹的目光正要收回,一团花簇却微微扇动了下翅膀。
嗯?花?翅膀?夏若竹低到半空的头猛然抬起:“这花怎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