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不可思议的转向了南面。
惊人的爆炸夹杂着阵阵硝烟,卷裹着残肢剩体冲天而起。
摄政王眼中如被针扎,心魂如被炮弹击中。
一阵晕厥差点使他站立不住。
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那可是他属下的正白旗。
勉强稳住身形,朝着身后的老太监嘶吼。
“快,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太监也惊惶不已,王爷一旦发怒可是真的要死人的。
赶紧道声‘嗻’,连滚带爬往宫门跑去。
炮击终于停息,摄政王舒了一口气,时间不长,损失应该不大。
只是他明显高兴的太早了。
仅仅相隔几个呼吸。
南边的两段城墙上便同时爆发出刺目的红芒。
剧烈的爆炸声中团团火焰升腾。
将天幕照耀得呈现诡异的暗红。
城墙的跑马道上焰火纷飞,守城的清军惊惶失措。
虽然离着更远,但因为更高,反而看的愈加清晰。
摄政王极力压抑暴动的内心,多年的征战早就让他学会了冷静。
沉下心神细细思考。
城北的炮击刚刚过去两个时辰,城南就迎来如此猛烈的轰炸。
不可能转战如此之快。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南北分属不同的队伍。
且都配备威力惊人的大炮。
南边的炮击如此从容,根本不担心暴露位置,便表示已经清空了外围。
打了这么多年仗。
摄政王审时度势自然一流,推理能力当然也非同一般。
来回踱步间,集合所有的情报,整理思路。
南陵陷落,芜湖被炮轰,采石被两度攻陷。
梅山水师被全歼,裕溪口水师被打散。
还有江阴这颗钉子巍然不动。
悚然间。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
应天在不知不觉中居然成了一座孤城。
摄政王恨得咬牙切齿,这群废物!
招过来一个太监。
“去,把城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全部唤来议事。”
“嗻!”
半个时辰后,几十人齐聚文华殿。
跪伏一地大臣们此刻也胆战心惊,更有几人全身黑透狼狈不堪,这是从北城府邸中侥幸逃脱的。
炮击后全部在自家废墟上翻找。
其中最显狼狈的一个老汉兀自落泪不止,嘤嘤哭泣。
因为他的红粉佳人自炮击之后便下落不明了。
这几个时辰几乎将府邸能翻的翻了个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又突然被召唤至此,越想越是心疼难耐,忍不住哭出了声。
众人也大多一副如丧考妣的死样。
那种炮弹实在是太过恐怖。
即使离了老远,依旧被炸翻几个跟头。
端坐上首的摄政王见了众人这副模样,不免心中哀叹。
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温柔的劝慰道。
“好啦!钱爱卿。”
下首的老汉闻言赶紧止住了哭声,压低了头颅。
摄政王接着说道。
“关于今天的炮击,众位爱卿都说说,各抒己见,孤绝不怪罪。”
众人鸦雀无声,自然不会有人率先开口,多说多错。
见没人发言,摄政王只好点名。
看看跪在前排的贝勒贝子,轻摇下头,这些都是些莽人。打仗还行,出谋划策还是算了。
关键时刻,还是得仰仗汉臣。
扫视一眼,见全身漆黑的老汉兀自在那抽噎。
于是开口道。
“钱侍郎,你先说说。”
被点名的名叫‘钱谦益’,原弘光朝廷礼部尚书、江南诗坛盟主、原复社领袖。
江南沦陷后曾想效仿前人‘屈子’,投河自尽,为国尽忠。
只是当时正值秋冬之交,沾水后便爬上了岸。
大呼“水太凉”!
终究再不敢下水,后投了清廷,任礼部侍郎兼管秘书院。
也算得上治学一生,只因‘水太凉’三字,被士林文人嘲笑了三百余年,这老头也是冤的慌。
而他的红粉佳人却是个真正的爱国主义者。
文采风流,诗画双绝。
曾因老钱投清而表示过强烈的不满。
更是被现代国学大师‘陈寅恪’评价为‘女侠文姝’、‘文宗国士’。
名柳是,字‘如是’!
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一。
同时期的八艳中还有一位比她更出名。
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陈圆圆。
今日的老钱显得十分的萎靡,但摄政王吩咐,不敢不说。
只好收敛情绪,缓缓说道。
“回王爷,奴才观今日之炮弹,倒是像极了我朝..呃。前朝嘉靖年间的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还有点像龙云霹雳猛火炮。极有可能是两种炮的结合。”
摄政王不由讶然。
孔有德献上的红衣大炮已经足够犀利,没想到还有更牛的,于是说道。
“钱爱卿详细说说。”
“据‘武备志’记载,前朝孝宗年间,造毒火龙炮,熔铁为子,虚其子而实之药,用母炮将子弹打出200步外后炸碎伤人,落地开花。所以又称开花弹。”
“后来到了嘉靖年间,又得到改进,子弹炸碎后,二十步以内,无不糜烂也。”
摄政王疑惑更甚。
“前‘明’既然有如此犀利的武器,为何从未使用过。”
“回王爷,万历年间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而其实三大辅臣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相互倾轧。”
“神宗皇帝贪图享乐,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军营也被上下其手。是故有‘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的说法。”
“至天启崇祯年间,军营中连副新制的铠甲都没有,又何谈威力巨大,靡费甚巨的开花弹呢。”
摄政王沉默思索,今日所见之炮弹自是当得起‘龙云霹雳’之称。
来回踱步间,终是不得其法,于是试探着问道。
“钱爱卿对此知之甚详,可知有没有法子克制此炮?”
老钱不由吐槽,你也太看的起老子了,若是有比这好的东西,还不早献给弘光朝廷了,轮得到你!
但是摄政王问,又不敢不回,索性趴伏于地,声音怯怯。
“回王爷,奴才无能。”
摄政王也知有点强人所难,于是柔声说道。
“钱爱卿年事已高,平身吧!诸位也请起。”
摄政王就是有这点好,一旦遇上挫折,便会礼贤下士!
但是如果得势,那必须得‘燥’起来。
比如前后不同的‘剃发令’。
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仰仗这些才思敏捷的汉臣。
但又不能挑明应天被围,怕引起恐慌。
难保这些降臣听闻后不会蠢蠢欲动。
于是挥手道。
“钱爱卿,范爱卿还有贝勒们留下,其余人跪安吧。”
“嗻!”
随着众人退去,余下的五人也聚集到了摄政王近前。
两位汉臣,三位贝勒。
摄政王把应天周围的情况,以及他的分析和猜测,大致的说了一遍。
“如今形势复杂,众爱卿可畅所欲言,说说心中想法。”
正白旗下的贝勒当先开口。
他是摄政王的亲侄,英亲王之子。
“王爷请允我五千兵马,待我杀出城去为兄弟们报仇。”
正白旗麾下今日炸死三千,伤无数,他自然比谁都气愤。
这些可都是清军精锐,经历无数胜利的百战之师。
又是直属摄政王的正白旗。
真正的满人。
摄政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哔哔。
然后看向了两位汉臣,姿态放的极低,语气温柔。
“两位爱卿有何看法。”
范文程沉默思考,结合刚刚王爷透露的信息。
一种不好的念头在心头产生,斗大的汗珠出现在脑门。
赶忙跪倒在地,大声请罪。
“奴才该死。请王爷恕罪。”
摄政王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爱卿请起,有什么话慢慢说,本王恕你无罪。”
范文程这才起身,说道。
“我等怕是中了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了,这炮击早不来,晚不来,正好选在将大炮调去江阴之后来。”
摄政王觉得挺有道理,眼中精芒闪烁,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脸上现出了一丝恐惧之色,转瞬即逝。
毫无疑问,这支敌军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范文程接着分析。
“以敌军炮火的威力,若是他们不想让我们将这些大炮调走,完全有能力在江对岸将其摧毁。为何他们不阻止呢。”
老钱一时没管住嘴,怯懦的说道。
“敌军会不会就是希望我们把炮送去江阴。”
其余人皆疑惑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钱真想抽自己两下,可是既然已经开口,不说也不行了。
“真是这样的话,只可能有一种解释。”
老钱很慎重,很有智囊的形象,堪称最佳辅助。
“将我们的大军拖在江阴。”
此言一出,晴天霹雳。
在座的都非庸人,即使是三位贝勒也是精通兵法的。
一切都对上了,摄政王终于拨开了层层迷雾,直指要害。
这群瘪犊子果然是对老夫动了歪心思。
敌军的炮火犀利,若明天攻城,难保应天城不失。
最重要的一点是,根本没弄清楚对方有多少人马。
无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东西。
摄政王再没有半分犹豫。
相比于应天,江阴不过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速速传令,让博洛率大军回援应天。”
“让黄木生,吴勤山不要再管徽州,速速进兵芜湖,护卫应天。”
“让尼堪也带着大炮返回应天。”
可是这帆板船顺流而下容易,一天多就能到江阴。
今日初十,最近又是西风,等到潮信能将江水顶回头,至少五日后。
逆流逆风而上?呵呵!
指指三位待命的贝勒。
“速速加强城防,日夜巡逻。”
“去江北传令,命滁州的刘泽清火速进攻和州。”
“嗻!”
他们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收起了轻视之心,领命告退。
等众人跪安后,摄政王眼神阴郁,怔怔出神。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方楚人围江州。
胡虏不知霸王勇。
小爷自把命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