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在喉间发出了一丝声音。
“是,是少帅!是少帅亲临。”
声音越来越高,竟至有些破音。
负责守卫南门的把总汪有义问道。
“你怎么知道刚刚袭营的是你们的少帅。”
“因为唯独少帅拥有红绿两色的激光灯。”
“少帅来了,鞑子的末日到了,少帅说过,会将鞑子全部杀光。”
汉家军战士的声音徒然拔高。
“兄弟们,我们一定要将城下的鞑子拖住,给少帅争取时间。”
他话音刚落下,直指天穹的激光灯开始移动,一个指向了西南方,一个指向了正南方。
战士眼中的光芒大盛。
激动的摇晃着汪有义问道。
“汪把总,激光灯指的方向是哪座城池?”
汪有义想了一下,说道。
“正南是无锡,西南要么是宜兴,要么是湖州。”
那战士一拍城墙,激动的全身颤抖。
“太好了,太好了。”
汪把总疑惑的看着好似魔怔了的汉家军战士。
一拍他的肩头。
“李蛋儿,到底怎么回事。”
李蛋儿当然不叫李蛋儿,他叫李泽淡,蛋儿是大家给他起的外号。
江南人喜欢起外号。
但是从不会给陌生人起外号。
只有他把你看作兄弟,朋友,甚至亲人时。
才会这样的无厘头。
李泽淡压低声音道。
“少帅不日就要进攻无锡和宜兴,或者说不定已经拿下来了。”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少帅没让通讯员传递这个消息,而是用激光灯告诉我们,是什么意思?
看李泽淡又在发愣,汪把总只好又问。
李泽淡跟他讲出了疑惑。
汪有义了然。
拍拍着李泽淡的肩膀说道。
“那是因为他是统帅。要亲口告诉你们这个消息。”
李泽淡拳头捏紧,一锤大腿。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要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随着天幕上激光灯快闪三下后消失。
江阴北城头上也射出一束红色激光,同样的快闪三下,表示收到。
随着消息的传遍,七日的早晨,江阴城头一片欢腾。
他们这几日见识了汉家军的杀伤力。
吃着他们送进城来的,那白的不像话的大米。
他们对汉家军的话,连一个字都不会怀疑。
站立城北墙头的阎应元抬头望着东方缓缓升起的朝阳。
眼神朦胧,心绪激荡!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守卫江阴的。
因为他平生最敬重之人便是‘于忠肃公’。
千锤万凿出深山。
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我阎应元虽是一介小吏,但也想学一学‘于公’。
争一争这‘万世之名’!
可是这个叫做卢传廷的少年。
却如天神下凡一般出现在人间。
让不可能实现的梦变得触手可及。
让前途变的好像不那么糟糕。
或许活下去也不错吧,若用平生所学辅佐这个少年。
未必不能挣一个万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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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队后的卢传廷带着骑兵,直奔太湖岸边的杨家湾。
去见一见那个武艺超群的壮士到底何人。
再问一问二叔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天色已经大亮,众人放慢了马速,顺着道路慢慢的前行。
风吹散了炎热,细细的小雨落着。
前方的草丛竹林间雾气氤氲。
清风拂着稻浪,拔草的老农抬头看了看这一队骑士。
眼中似有恐惧,但还是咬了咬牙齿。
池塘边的青石板上,四五个农妇轻浣衣裳,棒槌落下的‘啪啪’声时急时缓。
骏马轻轻停下了步伐。
卢传廷微微拱手,对着洗衣的老妪问道。
“阿婆,可知杨家湾在何方。”
纯正的乡音轻柔缓慢,唇红齿白的少年总是能给人好感。
年轻的少妇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线。
仰着头笑意盎然。
这是谁家的小郎君,长的真好看。
见老妪似乎反应迟缓。
少年转向了少妇,拱手弯腰,礼数周祥。
“阿姊,可知杨家湾往哪块走?”
少妇轻指着南方,巧笑嫣然!
“一直走,看的见湖便到了。”
“多谢。”
跃身上马,轻舒胸忆。
好一派田园风光。
好一副人间天堂。
定要好生守护这块生养我的地方。
轻催骏马,缓步向前。
方圆百里内都有沈不浪的“夜不收”。
自然不用走的太快。
信马由缰,胡大牛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小爷,战斗结束后你打的那个激光是什么意思,你不怕暴露你自己的位置吗?”
卢传廷笑了笑,眼神望向远方。
神色坚定自然,缓缓说道。
“如果让你每天守着个破城,爬起来就是打仗。”
“而外面几十万大军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然后把你撕成碎片。”
“你会不会感到很绝望?”
“你会不会感到彷徨?”
“那么就用这个激光告诉他们。”
“他们还有援军,还有战友。”
“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城的外面,还有一群和他们一样的人。”
“在抵抗暴政,抵抗屠杀,抵抗剃发易服。”
“在努力的挽救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在如此黑暗的年代里,没有什么比‘希望’更重要的东西了。”
“它可以抚慰心灵。”
“指引前进的方向。”
“告诉他们,不要怕。”
“向前向前,永不放弃。”
“你明白了吗?”
胡大牛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没有。”
停顿一下,想了想说道。
“但是我知道小爷肯定比二老爷厉害。”
“不对,比大老爷也要厉害。”
卢传廷笑意绽放。
“对,你说的很对。”
满目崇拜又毫无主见的狗腿子。
哈...呸!
只是让卢传廷万万想不到的是,昨夜那一个善意的举动。
却让他赢得了。
一个生平挚友。
一个宵衣旰食潜心为民的好官。
一个能将手头资源运用到极致的神人。
有明一朝的文人,似乎都对身后之名有着近乎偏执的信念。
只是后来被东林党人带歪了风气。
不过话说回来,东林党本就是背后的利益集团培植出来的话事人。
天生便只知牟利,自然算不得文人。
东林党人!呵呵!
头尖身细白如银。
论秤没有半毫分。
眼睛长在屁股上。
只认衣衫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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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已经在望,湖岸边的山石盘绕,稀稀疏疏的小林子随风轻摇。
十几户人家散落在四处。
问清楚沈家屋子的所在,卢传廷和胡大牛催马前往,其余人周围警戒。
走到院子前,胡大牛下马叫门。
还未抬手,院角的林子中传出一声惊呼。
“大牛!”
声音落下,一个手提板斧的壮汉自林中闪出。
丢下手中板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面前。
双手一把抱住大牛两肩,使劲摇晃。
爽朗的声音高亢,难抑激动。
“大牛!你还活着!”
胡大牛也是激动不已,同样两手把住壮汉两肩,眼眶似已湿润。
“少将军,真的是你!”
一场战斗下来,特别是生死之战,便会让人结成深厚的情谊。
这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
这俩人无疑便是这种交情。
壮汉打开院门,相携而入。
各自讲述别后的遭遇。
直至大牛讲到在家中遇到小爷时,才一拍脑袋。
将门外已经等候了半个小时的小爷请进家中。
当确定无疑面前的少年真的是督爷后人时。
壮汉纳头便拜。
“老督爷部将‘陈坦公’之子‘陈世忠’拜见小督爷。”
闻言卢传廷心中大惊。
陈坦公此人,是天雄军中真正的骁将。
象升第一,坦公第二。
当年督爷被围,他只能调动十三骑。
毅然前去营救。
冲击金营数十次无果后,只能绝望退去。
身中七矢,奄奄一息。
一年前被卢象观推为‘茅山义军’领兵将军。
因卢象观‘书生不晓兵事’,轻敌冒进,被围曲巷。
陈坦公率精骑三百赴援。
见到卢公脸上连中两箭,情势危急。
将胯下坐骑让给卢象观后,自为断后。
中途过镇,坦公独守桥上,连杀数人,让敌兵不得过桥。
力战至死!
敌兵不解气,将其砍成了肉泥。
卢传廷眼眶湿润。
一把将陈世忠搀起。
“世忠是兄,传廷是弟,怎能受你参拜。”
老一辈人结下的深厚情谊,是自带基因记忆的,会辈辈传承。
陈世忠也是心情激动,他被沈楚搭救时,其实已经认出他是天雄军老将。
他自小弓马娴熟,十一岁便随军接受父亲的亲自教导。
所以这些老将不认识他,他却认识这些老将。
只因心灰意冷,不愿相认罢了。
他武艺娴熟,兵法精通,苦学十数载,自然不是庸碌之人。
是这世道让他自甘沉沦。
如今见到督爷子嗣,还是唯一的子嗣,如同生活中照进一束明光。
清澈闪亮。
一扫心中阴霾,三人围坐,相谈甚欢。
外面的战士早已扎营造饭。
直到将饭菜送到三人桌上,方知天色已晚。
看着进进出出的汉家军战士。
陈世忠眼眸发亮。
“小督爷这兵,犹胜天雄军当年啊。”
“哦,世忠哥说说,胜在何处。”
陈世忠思考了一下,说道。
“嗯..!有股子精气神,眼睛很干净,但是又带着杀气,说不太清。”
卢传廷笑笑,自然带着杀气。
本就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何况昨日还杀了半夜,斩首万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