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仁此话倒是说了个冠冕堂皇,不愧是在官场上呆得最久的一个——他虽说是个武将,可是在晋地的朝堂之上,武将也少不了一番太极交锋功夫。
李存礼微微一笑,道:“那咱们现下,可也算得上是要去清君侧。”
李煜似是对李存仁的衣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直伸着手要拿。李存仁将衣带的一角递给李煜,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想起来一桩两汉的旧事。”
李存礼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掩口笑道:“可没有衣带诏留给四哥你。那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君王才想出来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今夜事发突然,陛下又是那样英明神武,如何到了需要衣带诏的地步了?”
倒是李璟的性子软弱些,说不得来日需要这东西。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太子府去,不过也不指望着这时候李璟还老老实实地太子府上呆着,毕竟于情于理如今他都该出现在皇宫之中,再加上李璟胆子也不大,知道不良人如今可能依旧在皇宫盘旋,自然带了不少的人手,目标是十分显眼,叫李存礼等人轻而易举便在他们入宫之前将人截住了。
李璟先是吃了一惊,周围的人更是纷纷掣出刀剑来,等李璟看清了来人,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不必惊惶——今夜如何带着从嘉也一并来了?”
他说着不必惊惶,自己的声音却是微微颤抖着,显然是担心李存礼此刻便要悍然杀人去扶持这幼童上位了。
只是,李存礼不是个蠢人。
李昪的儿子们个个年富力强,其中更不乏野心勃勃的,李璟也不仅仅有李煜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今夜李璟死了他们硬要李煜继位,这南唐境内顷刻便会乱成一锅粥。
那对李绛璎可没什么好处。
他笑道:“存礼不过是担了个义父的虚名,怎么能弃天理人伦而不顾呢?如今陛下崩逝,他理应入宫。新君继位,他也理应在场。”
李存礼别有深意地看了李璟一眼,道:“太子殿下,而今您也只是太子殿下,那几位皇子说不定会有所怀疑,而您身边的这些人要对付不良人也没有十全的把握,更何况不良人今夜来得实在是古怪,若是皇子之中有谁一时没有想通和不良人勾结在了一处,那他们的目标便不仅仅是先帝了。”
李璟叫他这么一提醒反应了过来,连声道:“正是,正是。”
皇宫之中起先还有些纷乱,渐渐半夜回归到了井然有序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这些人在这宫中的时间没准比李家的这些人还久些,先前吴王在的时候,这皇宫便已经乱过好几回,他们如今只求没有外人来屠宫,余下的都不甚在乎。
李璟到了正殿,那里已经站了几个人,头一个便是从前的三皇子、李璟的三弟李景遂。
同性情算是淡薄、近年来身体又渐渐不太好的李景迁不同,这李景遂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直看不惯父皇对他大哥信重有加,跃跃欲试想要将人给拉下来,到了这时候,一见李璟便道:“大哥来得这样晚,还带了这样多的人,是何用意?”
李璟从前便知道李景遂难缠,却不防他要在父亲的灵前就对自己发难,一时间怔忡一瞬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李存礼在后面看着叹息了一声,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当皇帝的料,满脑子只有吟诗作对那些事,如今这时节怎么能有所迟疑?一旦迟疑,便会叫人冠上一个心中有鬼的帽子。
当下他便道:“不良人作祟,自然人心惶惶。抽调些高手来防微杜渐,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
“太子殿下。”李景遂似笑非笑道。“你叫得倒是顺口,如今父皇已经死了,怎么还不改口叫一声皇帝陛下?”
“殿下还未行继位之礼,自然不能算。”李存礼貌似恭谨道。“三殿下来得这样快,勇气可嘉。”
李景遂一甩袖子,道:“我可不是大哥那样胆小如鼠之辈!”
这是摆明了不把李璟放在眼中。
李璟气得发怔,李存礼倒是放下心来。看来这李景遂是空有勃勃野心,实则也不过是个草包蠢材。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给他留下的陷阱。
李存礼说李景遂来得快,又点出他不怕不良人,就是为了将与不良人勾结的罪名放在他的头上,如今李景遂这样轻易地一口便应承了下来,倒是让李存礼有种一拳打空的错觉,后头许多早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全用不上了。
不过,今夜要费的力气还有许多,在这里能省点力气也是好的。
“三殿下勇武,存礼佩服。”李存礼假意附和,却叫李景遂一时间更得意起来,他眼睛一转,盯着李存礼道:“怎么你也来了?还有李存仁?你们兄弟两个此刻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存礼兄弟二人都是人臣。”李存礼道。“又有些功夫在身,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以防万一,不让不良人得了空子才是真。”
“不良人。”李景遂冷笑了一声。“谁看见了不良人?至少我来了是没看见什么不良人,父皇死得蹊跷,怎么你红口白牙的一说便是不良人的错处了?依我看不良人不在此处,这通文馆的人却是来了不少!”
一时间竟是图穷匕见,直指李存礼等人谋害李昪,要把这罪名扣在同通文馆之间貌似关系密切的李璟身上。
还真叫李景遂误打误撞地猜中了事实,只可惜他并非是有什么证据,全是凭着对自己有利的想象,要把李璟拉下水,沾染一身弑父的嫌疑罢了。
李存礼正待说话,却听得一个清朗的童音道:“三叔此言差矣!”
说话的竟然是李璟的长子李弘冀,那孩子而今也不过十岁上下,却是很有些皇家的威严风范,他瞧着李景遂,正色道:“这一位李将军,是我六弟的义父,那一位李将军,是国之栋梁,心系我父也忧心皇爷爷之死另有蹊跷才要前来,怎么被三叔凭空污蔑了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