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并非现在的李存礼所应该关心的事情。
多阔霍来日会如何乃是来日的事情，至少现在看来她即便是醒了也会不自觉成为他们覆灭漠北的助力，再者说降臣这样笃定她会醒，也由不得他们不信。
李绛璎总算小心翼翼地将那箭囊完成了，搁在一边的时候饶是沉稳如她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多阔霍三个字，我自听说之后便时时留心着，宋先生那里也似是有些发现，这是他前日给我的。”
说着她自袖中抽出一张纸来，那上头是宋齐丘的字，他的字同他的人一样，乍看之下平平无奇之中带着几分圆滑，等细看之下又觉得锋芒内敛不可轻视。
上面写了几行字，每个字都严谨工整，所写的内容却。
“多阔霍，漠北一族传说中代表着天地间光与热的女神，传说创世神阿布卡赫赫吞下她后化为万物，多阔霍又自阿布卡赫赫的身躯之中诞生，但她如果醒来，便会将毁灭一般的光与热重新播撒给大地。”
光与热，乍听之下都是极好的词儿，生灵在这世上总是离不开这两样东西。然而若是热过了头，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传说中掌管光与热的女神究竟能放出多亮的光发出多高的热来，谁也不知道。
既然说是毁灭一般的光和热，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易于抵挡的东西。
李绛璎显然早已将这东西看过了，李存礼又仔仔细细读了两遍，他像是懂了，但也不敢确定，这上面的话听上去实在太像是纯乎一个传说，相信它和相信疯子的呓语没什么分别。
但李存礼想，这绝不是无稽之谈。
否则也不会被降臣那样郑重地提起，也不值得宋齐丘这样长篇大论。
宋齐丘可绝不是为了讲个故事而写下的这些。
他要将纸条递给萤勾，萤勾却摆了摆手，道：“我不看这东西，谁来，杀谁。”
简单粗暴，倒是萤勾的风格。
李存礼微微一笑，觉得心头的疑虑也跟着散去了不少。
是了，死而复生乃是逆天之举，长生不死也不能说是顺应天意。他们这些人本就是逆天之人，连天意都敢违逆，旁的人和事还算什么？不过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罢了。
多阔霍少阔霍的，来时杀了便是。
李存礼轻笑了一声，道：“尸祖是聪明人。”
“你每次说谁聪明，我都觉得你是在给人下套。”萤勾冷冷道。“你这一套我也不怎么吃。”
说完她把茶杯也拽过来喝干净了，一抹嘴从窗户又跳了出去。
当真来无影去无踪。
李绛璎垂眼，把两个箭囊摆在了桌上。
“你看看，这两个东西可有差别？”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厌倦的意味，想来是不怎么喜欢这东西。
李存礼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道：“殿下心灵手巧，自然是一模一样的。”
“这世上哪里有一模一样的东西呢？”李绛璎听了这话却不曾笑，她叹息了一声，道：“不过既然你看不出来，想必耶律尧光也没有那样的脑子，罢了。”
李存礼道：“我可真有些要嫉妒耶律尧光了。”
李绛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嫉妒他什么？嫉妒他将要命归黄泉么？”
竟是一点杀意也不肯掩藏。
李存礼却像是很认真似的点一点头，道：“或许。”
他的姿态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叫李绛璎也默然一瞬。
这礼物，是赶在耶律尧光生日的头一天送出去的。
耶律尧光是冬月二十五的生日，日子倒是相当不错。
李绛璎选在他的生日宴席前头将这箭囊送给了耶律尧光。
耶律尧光本有些忙碌，毕竟这生日现下对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个生日了，他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去忙碌，群臣将要道贺，反对者也将要借机生事，他其实是没什么时间来见李绛璎的。
但李绛璎要见他，他还是来了。
李绛璎见面便先递上一杯茶来，她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连带着耶律尧光便也有些狐疑，将茶杯接在了手里一时间没有动。
李绛璎便抓住了他的腕子。
耶律尧光一怔，便见李绛璎将他的手抬了抬，借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
“陛下放心，我是不敢下毒的。”她淡淡道。
李绛璎神情泰然自若，反倒让耶律尧光有些不自在了。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无妨，陛下要做什么，乃是陛下的事情，陛下信不信我，也是陛下的心思。”李绛璎道。“我只是想送陛下一件礼物。”
耶律尧光一怔，道：“礼物？明日才是我的生辰。”
李绛璎摇了摇头，道：“明日送得乃是贺礼，今日才算是礼物。且这礼物太寒酸了，拿到您的千秋寿宴上去，只怕要惹人笑话。”
说着她便转身拿出一只锦盒，将之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耶律尧光的手中。
自然是要珍而重之的。
这不仅仅是一个礼物，更是她的谋划，来日能不能成事虽说不能全指望这一只小小的箭囊，但他们的计划总也有大半在这上头。
耶律尧光看着那锦盒，脸上困惑的神情依旧没有褪去。
他说：“这是送给我的？我可以打开看看么？”
或许是因为方才被李绛璎不轻不重地排揎了一番，他现在对着李绛璎时总觉得有些气短。
李绛璎微微一笑，道：“自然，我也想看看陛下喜不喜欢。”
于是耶律尧光揭开了锦盒，他脸上带着一点好奇和探究的神情，等看见里头的东西时，脸上先是露出了一点讶异的神色。
“是个箭囊？”他道。“这东西倒是正合我用。”
李绛璎道：“是，箭囊本不算什么，只是我把心意绣在了上头。”
耶律尧光看着那蝴蝶与花的图样，一时间没有说话，从他的神情来看，显然是觉得这花纹太小家子气，不像是他这么个英明神武的皇帝该用的。
“陛下。”李绛璎轻声道。“这花纹是中原的样式，名字叫做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