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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从前他还会对此事有些不切实际的希望,等到上饶对他发出那样的请求时这梦也就应该醒了,想到杨溥面对严酷的现实时会是个什么表情,李存礼便觉得这一报还一报还是太妙了。

当然,当初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杨溥。到底是李嗣源威胁了他在先,只谁叫他李存礼在这种事上总是锱铢必较呢?

上饶的神情有些错愕,显然是没想到李存礼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为难。

“我在父皇面前未必能有那样的能力。”她有些无措地喃喃道。

“只要殿下一句话罢了。”李存礼微笑道。“您现在所有的能力,可是您想象不到的。”

上饶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她道:“好,我会与父皇去说。”

李存礼的手又放在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腕子上,上饶的神情还是很紧张,但也可以看出她在努力地对着李存礼放下心来。李存礼感受到自己手指下的脉搏正在微弱地跳动着,那的确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脉象。

他虽然不精通医术,但也能窥探出一二来。

李存礼又望了焊魃一眼。

焊魃戴着他那张面具,脸上便看不出什么神情来,李存礼一直以为焊魃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却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他。

他知道自己身上所带着的是什么样的一种——诅咒?那或许是应该被称之为诅咒的,一个为了长生而出现的诅咒,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为人夫为人父?这个草率得不像是皇室中人的名字又代表着什么,月亮......什么月亮?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月亮?他的月亮不是上饶,但看上去他现下对着上饶也是情深义重。

这四大尸祖当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李存礼压下心中的种种疑惑,让上饶将杨月扶了起来,依着降臣的引导先将九幽玄天神功注入她的体内,婴儿的经脉实在脆弱,幸而李存礼对自己的真力是如臂指使,能控制在一个不伤害到杨月的境况里。

杨月体内的情形的确有些奇特,她的经脉似乎比寻常婴儿要宽阔些,李存礼对此不能确定,因为他也没有其他的婴儿来做参考。经脉上还沉积着一点暗蓝色的斑点,那应该就是焊魃带来的尸毒。

那些暗蓝色的斑点像是活了一样扭动起来,声音自然是听不见的,但李存礼几乎能想象到那种蒸腾的声音,杨月像是感受到了痛楚,她发出了啼哭声,身子也跟着扭动了起来。

降臣和焊魃一左一右地按住了杨月。若是杨月能长大成人再想起今天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很讶异,她竟然在婴儿时期叫两位尸祖一同出手去办一件事。不过降臣和焊魃也不仅仅是为了控制住杨月,降臣更多的是在探查杨月体内的情况。

杨月当然还是没有挣脱,她的哭声也渐渐停息了下来。如果李存礼睁开眼睛的话他会发现杨月的皮肤上正在渗出更多蓝色的、像是血液然而远比血液更加粘稠的东西,焊魃是全然不惧这东西,举着帕子一点点将之擦净,却不许上饶伸手,想来那东西是十分危险。

等到那些暗蓝色的斑块渐渐消失,李存礼便又换上了至圣乾坤功。其实至圣乾坤功用来温养经脉不能算是最上品,不过对这饱受尸毒摧残的躯体而言却是最合适的,杨月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待得李存礼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已经隐约泛着一点鱼肚白。他的目光转向了杨月,发现她的确是发生了一点变化,那张脸上已经不见了那点诡异的蓝色,不过还是比寻常的孩子更苍白些。

体温似乎也回升了一点,不过李存礼现下察觉不出那点微妙的差别。这一晚上虽然不是在与人激烈战斗,心神上的损耗却是一点也不少,起先要控制着那有些狂暴的九幽玄天神功不能伤害到婴儿脆弱的经脉,再之后则是让至圣乾坤功不会和她偏向于阴寒的体质起了冲突,那也一样要费心去约束。

但他掩去了自己脸上的疲色,道:“想来是无碍了,此后自有降臣尸祖精心为小殿下调养着,只望上饶公主能记得自己的承诺。”

降臣的目光一直若有所思地落在李存礼的身上,听他说完了之后才淡淡道:“其实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你之后自会体会到。”

旋即也不等李存礼再答话,她向着焊魃一伸手,焊魃便将那已经被染成蓝色的帕子递在了降臣的手上。

李存礼便知道这里没有他什么事情了,正要出去的时候,听降臣说到:“带着她去见见李绛璎吧,你要她做的事情,总也要让你那位殿下知道。”

他心下了然,想来旁的都不重要,只是降臣要将上饶支开同焊魃单独说话而已,上饶看上去也有些不安,但也跟着李存礼走了出去。

降臣等着门关上之后,才对着焊魃开了口。

“你不该抱有这种妄念的,这是第几次了?”

焊魃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不甘心。”

“你这意思是,在怨恨我么?”降臣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也只有你是如此的不甘心。”

“我变成了一个旁人一眼便能看出来的怪物,同你们都不一样。”焊魃瓮声瓮气道。

“所以你想证明你依旧是一个人。”降臣嗤笑了一声。“证明这东西有什么意义呢?难道你真的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回到过去么?你不愿意,说到底,不过是得陇望蜀而已。”

她眼底有很锋锐的光,让焊魃在片刻之后也不得不退缩了。

他低下头,看着杨月,眼中有很温柔的光。

“是啊,得陇望蜀。”他低低道。“但至少我现在得到了一样此前不曾得到过的东西,总还是幸运的。”

“子息?”降臣冷笑。“如果不是我的研究有了些进展,她早该死了。”

这一次,焊魃没有回答。

他只是轻轻地唱起了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