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镇国公府挂上了双倍的灯笼,远远望去,好似一团团红彤彤的火焰,比空中的骄阳还要艳上三分。
阮初音望着一群忙得脚不沾边的仆侍,再次走进膳房小声问道:“请问,我可以帮忙吗?”
八个灶头上放满了炒锅、砂锅和蒸笼。甘露汤(鸡汤)的香气浸满了整个屋子。细细嗅着,里面除了有人参和当归的味道,还夹带着一丝橘皮的清香。
“阮姑娘,您怎么来了?这儿烟味大,赶紧回去。”总管膳房的赵无极头疼道。一不留神,这位贵女又来了。府里头那么多清幽雅致的亭台水榭,假山奇石,他就纳闷了,为何偏偏老往这儿跑呢?
“赵伯,今天秦公子回来,我想做几道菜。我做的菜,味道。。。真的不错。”说着,阮初音的小手已经抓上了一根菜菔。
之前在雾水镇的时候,她受秦观之照拂,现在到了凉城,她又受秦观之父母照顾。这几日在镇国公府白吃白喝白住,心里过意不去,就想做一顿像样的饭菜表表心意。
赵无极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阮初音说自己厨艺不错了,之前只当是小姑娘闲着无聊随便说说没当一回事儿。今日她提到了世子,倒是让他有点儿举棋不定了。
夫人嫁进府里二十四年,一次也没进过膳房。而阮初音还没过门就愿意为世子下厨,单凭姑娘家这份心意,他就有点儿不忍拒绝了。
“新安,新平,你们过来帮阮姑娘打下手。”赵无极叫了两人过来。
“阮姑娘,一会儿您尽管吩咐就好。”新安连忙上前乐呵呵道。他早就注意到门口的情况了,没想到老赵那么上路点了自己的名儿,晚些一定要请他好好喝上一杯。
新平紧随其后热情地打着招呼,心里下定决心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给阮姑娘留下一个好印象。
“谢谢赵伯,谢谢两位。。。”阮初音本来想喊大哥的,突然觉得不妥,又把这两字给咽了回去。
新安和新平告诉她今日的菜品有甘露汤、白煮肉、酱烧鸭、小炒吉鱼、如意卷、燕菜八鲜汤、炒鲜虾、炙蛤蜊等十六道菜。
阮初音听完菜名,低头瞅着手里的菜菔,陷入了沉默。
那么丰盛,好像也不需要她再做什么了。
小手掂了两下“白娃娃”,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就加一道红烧菜菔、农家一碗香和凉拌胡瓜吧。
这三道菜出锅速度快,又不会遮住原有菜品的光鲜,分寸拿捏得正正好好。
说干就干。阮初音稍稍撩起袖口,三下五除二把白白胖胖的菜菔去好了皮。
“啪啪啪啪啪”
突然一阵掌声响起。紧接着是两道此起彼伏的赞美声。
“阮姑娘好厉害,才一会儿功夫就把皮削好了。”
“对对对!阮姑娘削皮的速度比我还熟练。”
新安和新平一个劲儿地夸赞着。他俩本来都准备好上手帮忙了,没想到小姑娘连皮都会削,可把他们激动坏了!
阮初音捏紧了手中白娃娃,低着脑袋狠狠抿了下唇瓣,稳着声线憋出一句:“过奖。”
“咔嚓咔嚓”
一根大菜菔很快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块状,淡淡的甘甜香气缓缓溢出,萦绕在鼻尖,闻着神清气爽。
突然,阮初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实在忍不了一边干活一边被围观。于是指了指一旁的五花肉说道:“能不能帮我把肋条肉切成薄片,再备些秦椒块、蒜泥、蛋液和胡瓜丝。”
“好好好!”新安和新平接到指令立马行动起来。
他俩不是一般的火夫,之前都是镇国公府的私兵,比一般兵甲厉害得多。两人因为烧菜味道好才被将军选中调到王府膳房做事。
一共就没几样备菜,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全干完了。
阮初音瞠目结舌地瞪着两人的速度,心里忍不住给他们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红烧菜菔这道菜看似简单,但想要味道做的好却不容易,对甜咸的把控要求很高。
阮初音舀了几大勺白煮肉汤来做红烧菜菔,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加入适当的酱油、糖和盐再用小火焖煮一段时间即可。
农家一碗香是她一直很喜欢吃的一道菜。做法简单,食材普通,味道下饭。以前每次周末回家她都会烧上一大锅。只可惜爸妈不吃辣,家里就她一个人吃。
凉拌胡瓜也是一道看似简单实则做法十分讲究的一道菜。在她曾经光顾过的饭店中,只有m大饭店做的凉拌“黄瓜”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为了复刻调味汁,她没少下功夫。尝试了几十种配比,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她还原出了九成九。
“阮姑娘,世子回来了!”
就当阮初音往碗里倒完最后一滴酱汁的时候,赵无极兴匆匆地跑来通知这一喜讯。
阮初音连忙脱下襜裙,让新安把灶上的小火灭了,跟着赵伯一起去了正堂。
阳光洒满了整个空间,无数条金色的纽带轻舞飞扬。朦胧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
“初音。”
秦观之忍着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在距离她半丈的不到的地方收住了脚步。
佳人不在身边的短短一个多月,让他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在“漫长”的时光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阮初音望着秦观之那张瘦脱相的脸庞,几颗晶莹的“珍珠”夺眶而出。
凌乱打结的头发,堆成野草的胡须,憔悴不堪的面容,还有那身破烂不堪瞧不清颜色的衫袍,哪里还有一点儿原来翩翩玉公子的影子。
心房紧紧缩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喉间的酸涩,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都是她不好,让恩人遭了那么大的罪过,受了那么多苦。
她不仅欠秦观之两条命,还欠了他数不尽的心意,好像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
叶桑宁给几人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全部退了出去。
秦观之紧紧环住怀里的人,把下颌贴上她的发心,不自觉地扬起右手轻抚着她的秀发。
滚烫的泪水顺着他的领口缓缓没入,打湿了衣襟,渗入肌肤。这一份发自心底的在乎让秦观之红了眼眶。鼓囊的胸口胀得发酸,有点儿疼,还有点儿甜。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两只大手缓缓没入那头柔顺飘逸的长发。秦观之脑中回忆着丸子头的模样,为她细细绾好,取出怀里的玉叶簪子重新为她戴上。
“秦公子,都是我不好。那日我就不该离开。”阮初音微微抬起脑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心里的愧疚满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傻瓜,与你何干?
秦观之轻轻揉着她的鬓发,低哑着嗓子回道:“你喊我一声观之,我就原谅你,可好?”
娘说得对,初音至今还称自己一声秦公子,是够逊的。
就在他心塞之际,甜甜的嗓音在耳畔轻轻呢喃。
“观之。”
秦观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望着阮初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很想一亲芳泽。但是他知道不可以。
初音爱干净,一定不会喜欢这个吻的。
“我刚做了三道菜,一会儿你尝尝。”阮初音感受到了他眼中的炙热,红着脸慢慢站直了身体松开了他。
“好。我先去换身衣服。”秦观之很高兴,初音不仅没有嫌弃他邋遢,还爽气改了称呼,愿意为他下厨。这场牢狱之灾看似遭罪,却让他因祸得福,觉得十分值得。
细细想来,秦观之觉得娘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特别靠谱。忽而又想到了阿虞在车上说过的话,眼神微微闪烁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