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怔忡。
曾几何时,叶锦对我的态度这样好过?
从一开始我见到她的时候起,她就强势霸道,占据着长辈的身份,对我的一切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甚至丝毫不掩饰眉眼间对我的厌恶蔑视。
以前的我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她有朝一日会对我这种态度。
只不过这种迟来的弥补到底是无用了。
“叶阿姨,虽然我们的关系破裂了,但是该让你看孩子的时候我会让你看。”
“但是频率太高的话,我会厌烦。”
撂下这句话我挂掉了电话,捂了捂脸。
别人或许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和叶锦撕破脸之后还联系,我自己却很清楚是为什么。
因为叶锦的身上有薄宴时的影子。
那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能觑见薄宴时影子的人。
一个小时后,叶锦的人带路,我们驱车前往薄宴时在景市的别墅。
景市以大大小小的湖泊闻名,甚至有千湖之市的称呼,这里的湖泊大小相连,水源的来源很多,甚至还有一条运河直通北城。
所在的这栋别墅不远就有一个湖泊。
晚间散步的人们三五成群围绕在水畔,打羽毛球,下围棋,跳广场舞。
霓虹闪烁,水光潋滟。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留。
自从薄宴时离开一直隐隐作痛,闷的窒息的呼吸,在这一刻好似得到了纡解。
燕栩似有所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嘴角浮起笑弧,轻声命令,“停车。”
而后看向我。
“散散步?”
正合我的心意。
脚掌踏上地面的那一刻,燕栩已经打开后备箱,体贴的打开了婴儿车,让我将小星星放在里面。
我刚握住婴儿车的把手,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不小心触碰到我,触电一般,我下意识缩回了手。
“我来推星星,今天给你放放假。”
清风裹挟着温热的水汽徐徐拂上面颊。
周遭的人纷纷将目光落定在我和燕栩以及他手中推着的婴儿车上面。
开始我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接下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和燕栩这样出现,大多数的人都误会了。
比如燕栩刚刚给小星星买下一款带着彩灯的玩具,结账的时候就听摊主大夸特夸。
“你和你老婆长得好好看呀。”
好奇的探头去看婴儿车里面的星星,又是由衷的感慨,“连你们的孩子都这样好看。”
我立刻意识到误会了,急着解释,“不是,我和他……”
话没说完,遭燕栩截断,“谢谢。”
他嘴角噙笑,态度温软,眉眼间几分愉悦。
我忍不住皱眉。
等到了僻静处,我觉得有必要和燕栩讲清楚。
“学长。”
话刚起个头,燕栩就似洞察到我要说什么。
“我清楚你想说什么,但是我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里,这里是景市,别人的误会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困扰。”
“可是,我怕给你带来困扰。”
我其实是不想让燕栩沉浸在这种假象中,因为我根本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哪怕薄宴时不在了,整颗心却好似被他占满了。
怎么可能再容得下其他人?
“我没有困扰。”
燕栩显然是读懂了我的言外之意,但是他没有退缩,反而出其不意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怔。
下意识的凝入他的眼底。
燕栩原本温润的眼眸此刻却掀起了风暴,“薄宴时现在生死未卜,梨梨对未来难道没什么规划?”
他的眸内暗潮涌动,蛰伏着浓烈过酒的情愫。
手腕上他皮肤的温度一层层的熨贴过来,让我浑身不适,下意识的把手从他掌心抽离出来。
“有打算的。”
我垂下眼皮,没去看他的表情,“打算把星星和清行养大,然后继续发歌,等到不想当歌手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吧。”
但是我刻意的回避没让燕栩识趣的结束话题,反而追问起来。
“感情呢?”
“梨梨没想过要继续找个喜欢的人吗?”
我瞬间看向他。
他眼底的温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炙热滚烫的东西。
我想躲避,故意转移话题,示意燕栩去看湖上穿梭而过的木船。
燕栩没上当,那股灼热的锋芒如影随形,耳畔也随之落下他低沉的声音。
“梨梨要躲吗?”
我抿唇。
“学长想说什么?”
不等燕栩张口,我打断了他,“学长,你知道吗?在薄宴时没消失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自己爱他。”
“可是等到他消失之后,我才发觉原来我自以为的被他亏待的日子,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在受苦。”
“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一直和我合作做词曲的风清扬是薄宴时。”
提到这里,我喉咙已经有情绪鼓出来,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泛红的眼圈对准了燕栩。
“因为我小时候对他说当歌手是我的梦想,所以那时候他就背着我当了闻名遐迩的词曲家。”
“我从来不知……”
我瞠大眼眸看着燕栩,眼眶越来越酸,越来越热,“我从来不知,他居然背着我做了这么多的事。”
“我们之间如果谁能好好的说清楚,也不至于错过了这么多年。”
深吸口气,我把情绪压了下去。
“所以,我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忘不掉他。”
“我手里还攥着他好多好多给我做的词曲,最起码,我往后打算专心搞事业,做专辑。”
燕栩眼底炙热的东西一寸寸的变凉了,最后竟然偏开了脸庞。
似是不想让我看到眼底的失望。
“我等的起。”
他沉沉的声音似乎随着嘈杂的背景音一起甸入了我的心底。
“无论你需要多少时间,我都愿意无限期的等下去。”
“之前薄宴时对你纠缠不休,哪怕到现在你们之间也没办那个离婚证,我对你所有的心思都不敢宣之于口,只能隐忍。”
“可是现在不同,他不在了,你身边有两个孩子,虽然他留给你好多遗产,但终究不同,梨梨,我想代替他,照顾你余生的幸福。”
燕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我的情绪也在这一刻难受到了顶点。
“我不会考虑。”
我直截了当的拒绝。
“其实……”
不等我接着说,燕栩起的话头让我顿住。
“薄宴时是风清扬的事,我一早就猜到了。”燕栩转头看我,湖畔的风掠过他的头发,带起两三缕。
我瞳仁震了震,惊讶的看向他。
“猜的。”
“因为是猜的没有证据,所以不敢告诉你。”
“你,从什么时候猜到的?”
这难道是词曲人的敏锐吗?可是哪怕我和薄宴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呀?
“在他带着白盈盈去包厢,把她介绍给老师的时候。”
我瞳仁微瞠。
“可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可是燕栩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反而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薄宴时为什么会用白盈盈来刺激你吗?”
这个我倒是清楚,在那一天我心中有了答案。
几乎同时。
我和燕栩异口同声。
“因为她和小时候的我好像。”
“因为她和你一样,提到当歌手的时候,眼睛里面会发光。”
四目相对,我唇角勾了勾。
燕栩,“尤其是那种提到梦想时候脸庞都熠熠生辉的样子,很鲜活很灵动,和你真的一模一样。”
我捏了捏手心。
“所以,薄宴时当初大概就是被白盈盈身上这一点吸引到的吧?”
他似在慨叹。
这话就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了,我不由觑他眼。
他失笑。
“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背着说他坏话?其实,我真是这么想的。”
“大概吧。”
虽然清楚燕栩的用意,但我还是被这一句话带的满心酸涩。
由薄宴时在婚姻中对我薄待的种种,又回到了白盈盈生下的那个女儿身上。
这样一想,微末的难受瞬间排山倒海的袭来。
我失掉了散步的松弛心态,坐上车子前往别墅休息。
育婴师安置好孩子,我也打算进入卧室休息。
这里的别墅和大多数的豪门别墅一般,配套设施很完整,装潢也算的上入时,只是没有人气,一看就知道没什么人入住过。
“梨梨,晚安。”
燕栩站在客厅里目送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晚安,学长你也早点睡。”
阖上门,躺在陌生的床铺上,我到底是失眠了。
按灭主灯,只余一盏壁灯,昏黄的光打落成一束束,轻落在婴儿床上。
星星刚刚吃过奶粉,小肚子上覆着一层薄被,阖着眼皮睡的正香。
哪怕是阖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清俊的五官,依稀是薄宴时的缩小版。
我忍不住伸手轻触星星柔嫩的小脸儿,好似隔着空间和距离,和薄宴时有了亲密的互动。
灵魂震颤,微微的抖起来。
一触即离。
翌日。
我照旧去疗养院看妈妈,刚刚推着婴儿车步入医院门口,就见到了和院长在聊天的叶锦。
薄氏集团在这间疗养院砸下了大笔投资,所以妈妈在这里能得到那样好的照料。
对此,我是由衷的感激薄宴时。
虽然他自以为把妈妈掌控在手中就能拿捏我的想法失败了。
见到我们的一刹那,叶锦的脸上就挤出一抹笑。
“来,星星,奶奶抱。”
她脸上堆笑,在看到星星的时候笑开了花。
抱起星星,她转头对我说道:“你去看亲家母吧,这边我来照顾一会。”
我转头对燕栩说了句,转身匆匆进入病房。
进入病房,护工正忙着给妈妈刷牙洗漱,见到我进来,说道:“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去食堂打点饭?”
不好意思的解释,“我今天送孙子去上学的时候,不小心刮蹭了人家的车子耽搁了时间,所以来晚了。”
“我怕一会洗漱完毕,食堂的饭都要打光了。”
疗养院的饭菜是有补贴的,护工为了节省饭钱,所以三餐都在这里的食堂解决。
“好,没问题。”
按说我是不需要帮这个忙的,因为这并非我的分内之事。
可是想到这段时间她把妈妈照顾的很好,我也就没计较。
这段时间我浑浑噩噩,踏入食堂,看着里面人头攒动的情形还有点不习惯。
上一次吃食堂的饭菜,还是在和薄宴时热恋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千金,自然吃不惯食堂粗糙的食物,每次都要强行拉着薄宴时去外面吃。
但是次次都被薄宴时拒绝。
为了追求到这位高岭之花,我只能强迫自己习惯食堂的饭菜。
也只有这里的饭菜,薄宴时能够请客,我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竟然觉得味道不错,再后来更是吃的津津有味起来。
薄宴时看着我眉开眼笑,眼眸里面也会浮出浅浅的愉悦。
后来哪怕棠家破产,我也没等多长时间,就被薄宴时捡走去结了婚。
变成薄太太之后,我吃的更多的是来自薄宴时的苦。
他爱的扭曲,执意要拽着白盈盈刺激我,非要试探出我的真心不可。
可这样笨拙的法子,却把我越推越远。
叹口气,把远去的思绪收回,我按照护工的要求开始打饭菜。
本来一切很顺利就要结束了。
可就在转身之际,余光中突然瞥见打饭的地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
他钻到了后厨。
可是我手里的饭菜却“嘭”的摔在地上,周遭的惊呼声鹊起,我却顾不上被弄脏的衣服,几乎没有停留半刻,飞快的冲入了后厨。
我的出现让阿姨们一阵慌乱。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这里是后厨,不能随便闯入!”
我被攥住的整条胳膊都在颤抖,眼眶瞬间震颤出大片泪光,反手捉住阿姨的手,不停的追问。
“阿姨,刚才那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在哪里,我找他,我是他老婆!”
阿姨眼底的困惑瞬间化成了然。
指了指后厨的位置,说道:“哦,你说的是小顾啊,他是来帮着老顾送蚬子的。”
“这会功夫应该已经开摩托车离开了吧。”
“小顾?”
我恍惚,这个陌生的称呼让我无法把它和薄宴时联系在一起。
“他住在哪里,我现在就在找他。”
也许是我太过迫切焦急,换来阿姨们的疑惑不解。
“姑娘,你别是被抛弃了吧?”
“我听说老顾要让小顾娶他家的女儿呢。”
“什么?”
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我竟然处理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