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想偷走我的羊倌儿?滚!都给我滚!”
羊鞭落在泥地上,飞溅起无数黑色的泥点子,以羊鞭为圆心的范围,几个人纷纷后退。
羊倌儿也被吓的惊恐万状,蜷缩着纤细的身子到了墙角,生怕被羊鞭威力波及。
白晓峰讪笑着开口:“大哥,您别着急,我们不是来抢什么羊倌儿的。”
“您说的这个羊倌儿,就是这个小子,看着怪机灵的……”
“不是来抢人,你们干什么和他搭话?”
那老羊倌儿的眼底满是戒备。
白晓峰倒是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抖出一颗递给老羊倌儿。
“咱们是从上面下来扶贫的,诺,你见到的这个漂亮的女人,那可是大明星。”
“她下来扶贫是有指标的,听闻村主任说你家是十里八乡最贫穷的,所以特地来了解一下。”
老羊倌半信半疑的接过烟卷,听闻“扶贫”二字,脸上的褶儿都笑开了花。
就连态度也为之一变,“你们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咱也不至于对大善人这个态度呀。”
他谄媚的笑着看向我。
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别人来抢孩子?”
见到这个孩子之后,哪怕内心仍旧抵触他的身份,但看到他的处境,这肮脏恶劣的养育环境,我的心脏还是狠狠一抽。
哪怕是一个陌生的孩子,我也不希望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看孩子对老羊倌儿的畏惧程度,可想而知在这里也并不受宠。
老羊倌儿一愣,然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善人呀,老头也不瞒着背着的了,很简单,因为这个孩子是我捡的。”
“捡的?”
我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感觉迷惑更深。
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才会生下那个强奸犯的孩子,并且孩子没有留在身边,而是被“丢掉”?
我拼命的回想,可是越想,感觉脑子越疼,好似无数碎片扎入血肉,刺的血肉模糊。
“是啊,这有什么纳闷的,我就是在镇子上捡到的这个孩子。”
“虽然我家里穷,但我可是把这小子当亲生儿子养育的,所以谁也别想抢走他,哪怕他亲生父母来也不行。”
“我可还是还指望着羊倌儿养老呢。”
“羊倌儿?”
我的嗓子好似被什么黏住,发出模糊的质问。
“他没有自己的名字?”
“捡来的贱命,叫什么不行?反正以后也就是跟着我放羊了,就叫羊倌儿吧。”
这是不对的。
我脑子里不断回荡着个想法。
孩子绝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生长。
哪怕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可能让我坠入无间地狱,让我余生都陷入黑暗无法自拔。
这一刻,在对上孩子碎晶晶,写满惶恐不安的眸子,这个念头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大概是孩子感受到我身上散发的善意,居然下意识的朝着我靠近一步。
但骨子里的戒备,还是让他在距离我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你叫羊倌儿?”
我蹲下身和他平视,对上他的眼睛。
“是。”
羊倌儿怯生生看我,眼眸猝然划过一抹亮光,“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人。”
简单一句话让我心酸不止。
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所有的见闻无非就是这个村子发生的一切。
“是吗?”
“其实你也很漂亮,你晓得不晓得?”
我也顺势夸他,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
他猛烈的摇头。
显然这辈子也没人这样夸过他。
我心底酸涩更深。
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
羊倌儿的眼睛更亮,简直是我最近一段时光,见过最美的风景,甚至一度让我联想到少年的薄宴时,在那道暗巷,睥睨着我,又从眸底泄出小心翼翼的眷恋。
眼底万千光箭,在顷刻间穿透了心扉。
白晓峰在一旁也开始套话。
“是这样的,咱们这个扶贫的活动呢,也包括给扶贫的对象体检,你和你儿子需要一起跟咱们去医院抽血。”
“啊?还要抽血啊?”
老羊倌儿的眼神顿时变得戒备十足。
“你们该不会是看中我们的哪个内脏,所以抽血检查,然后找车撞我们吧?”
白晓峰听言嘴角都僵硬了。
哪儿想到老羊倌儿虽然身处在偏僻处,竟然消息这样灵通。
“你从哪儿听到的,瞎说八道!”
白晓峰心虚不止。
“这都是从手机上刷到的,你们这些有钱的城里人呀,内心可狡诈了,我可不能上当!”
白晓峰哭笑不得。
“大哥,我们真是来扶贫的。”
“好啊,拿出你们的扶贫证。”
老羊倌儿摆出非暴力不予合作的架势。
白晓峰这会儿是彻底笑不出来了,“这样,大哥,今天我们出来的匆忙,就是来你们家做个调查,明天,明天我们过来的时候一定把扶贫证给你。”
老羊倌儿和他扯皮。
两人正辩论的火热的时候,我正低声要求小羊倌,“羊倌儿,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头发给姐姐一根?”
“姐姐要我的头发干什么?”
“我觉得你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所以想和姐姐的比一比,看看谁的更好。”
我软着嗓子骗男孩子。
油然生出一种自己不是东西的感觉。
“好啊好啊。”
小男孩不明所以,却很配合的拔下一根头发递给我。
我捏着那根头发,死死的抓入了掌心。
“姐姐输了。”
“还是你的头发更漂亮。”
小男孩显然没被这么夸过,脸颊浮上一层红,我越看心底越疼。
如果这真的是我的儿子……
那我果真是作孽。
让这样乖巧的孩子,在这样的地方受苦受罪。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酸。
我忍不住抚摸小男孩的头顶,摸着掌下毛绒绒的头发,心脏莫名塌陷一觉,酸软的一塌糊涂。
“好孩子,如果有可能,姐姐以后再来见你?”
小男孩乖乖点头,然后退离我身边。
我起身的时候,白晓峰和老羊倌儿的争执也结束了。
“我明天再过来。”
白晓峰显然很气馁,脸都气青了。
我对着老羊倌点点头,转身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白晓峰跟在身边,还在气喘吁吁的解释。
“那老头不好糊弄,咱们明天再过来。”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然后上车。
白晓峰的车子在前,我的车子在后。
行至一半,我吩咐转头。
司机诧异看我,“薄太太,咱们不回去民宿,等燕少一起了吗?”
“我已经拿到了那个男孩的头发,呆在这里无济于事,先回城,我要立刻去做亲子鉴定。”
“我一会会给学长打电话。”
“行。”
车子调头,转弯,很快消失在白晓峰的车子后面。
等白晓峰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北城着名的亲子鉴定医院。
一袭口罩将我的脸遮盖的严严实实。
递交了鉴定物之后,医院通知我,一个星期后可以来拿结果。
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下,穿过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心中的感觉是一片怅惘。
刚步出门口,电话铃声响起。
燕栩。
“听保镖说你已经拿到头发了?”
“现在你在医院?”
“对。”
“学长,你也不用在那边等了。”
“无论白盈盈和白晓峰有什么阴谋诡计,都终不会得逞。”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
“如果鉴定结果……”
燕栩欲言又止。
“如果他真是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对他负责。”
在见过他的生长环境之后,我无法无动于衷。
只是。
我可能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最终不能亲自抚养,至多会给他找一个合适的家庭,多在金钱上给一些弥补。
“我明白。”
“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燕栩迟疑了下,呼吸微微重了些,“梨梨,我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居然私下受了这么多的苦。”
他深吸一口气,隔着听筒感知的到他呼吸间绵延的痛。
“我的意思是,梨梨,那不是你的错……”
本来善言辞的人,在这一刻竟无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能感知到他的关心则乱,心窝被一股暖暖热热的情绪涌动着。
“我明白。”
我本就不善言辞,更不擅长处理这种情绪。
“学长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一直以来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嗯嗯。”
燕栩在说了两句之后飞快挂掉电话。
按灭屏幕,我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回到工作室没一会,我接到了白盈盈的电话。
“你怎么离开了?”
她声音似在忍痛,但更多的仍旧是愤怒。
“因为薄宴时去了,难道要他见到我怀孕的样子吗?”
我冷静的回复,“白盈盈,除非你想办法把薄宴时支开,不然我不会留在那。”
“而且你们什么都没准备好,那个老头要扶贫证,你最好把一切搞定再叫我。”
“需要提醒你一下吗?我和你不同,我每分钟的价值要比你要高的多。”
白盈盈显然被这句给侮辱到了。
但我没管她的反应,径直挂掉电话。
恰好此刻红姐叩门而入,脸有焦色,“不好了,沈玥去派出所关押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闹了出来。”
“现在正登顶在热搜第一。”
我接过手机看了眼,“压热搜。”
“压不下去。”
红姐抿唇看我,“我找人私下调查过,热搜是被你婆婆亲手顶上去的。”
“我们这边的人去沟通,只换来一句话,要你亲自去见她。”
“什么?”
我没想到叶锦态度居然这样强硬。
看来上次的事情让她恼羞成怒了。
想到此,我给叶锦打了电话。
“叶阿姨。”
“梨梨,你总算接我的电话了,自从我们撕破脸,我这个当婆婆的连见你一面都这样困难。”
“我和薄宴时对薄公堂的事情想来叶阿姨已经听过了。”
“所以,这声‘婆婆’以后不会是我的称呼,阿姨可别自称错了。”
我的回怼让叶锦明显噎了下。
她切齿的声音跟着传来。
“想让那个沈玥不身败名裂,你最好还是和我见一面。”
“见一面说什么呢?叶阿姨打算让我来应付二叔的话,恐怕是找错了人,打错了算盘。”
“我巴不得把这两成股份当作烫手的山芋甩开,至于和薄宴时离婚,那是我早就日夜盼望的事情。”
叶锦剧烈喘息。
“你好歹也和宴时认识十年了,难道你对他就没一点感情,不能看在以前的份儿上,帮帮我们?”
“我自然会帮薄宴时,但我也分的很清楚,帮薄宴时和帮叶阿姨是两码事。”
“只要薄宴时肯开口,我自然会帮他。”
叶锦简直要被我这刺儿头给弄挫败。
“梨梨,只要你把手头的两成股份转让给你爸爸,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真可惜。”
“你这算盘打的我隔着听筒都听到了。”
“但是那两成股份只是挂在我名下,现在唯一能动它们的是薄宴时。”
“叶阿姨如果志在股票的话,找错了人。”
“等一下——”
叶锦听出我有挂电话的意图,猛地喊了声。
“你害的白盈盈差点早产,你难道一点也不愧疚吗?”
“而且你二叔最近正在就你怀孕的事情调查,你最好小心一点。”
“还有,如果想救沈玥的话,你最好还是想想我的话。”
这一次,是叶锦直接挂掉电话。
我放下手机,撑着腮帮。
红姐正看着我。
“我会再想办法。”
“再不济,我就继续威胁薄宴时。”
红姐深吸一口气。
“嗯,委屈你了。”
她拍拍我的肩头,转身离开。
我的目光半落在屏幕上,正纠结要不要给薄宴时回电话,就看到屏幕奇迹般的亮了起来。
而上面闪烁的名字不是薄宴时又是谁?
我迟疑片刻,接通。
“沈玥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会让高际立刻压热搜,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我顷刻间问,“风清扬给你打电话了?”
“不是。”
薄宴时的声线很克制。
“在你眼里,我是那种答应了兄弟请求,然后拿来跟你邀功的人吗?”
他好似很受伤。
“那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谢谢你,薄宴时。”
“你怎么突然离开了。”
薄宴时浅吸气,话题的转换跨度非常大。
“大概是因为,我见不得傻瓜互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