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楼主之后,虞丘采儿便跟着曹同去往虞丘寒曾经住过的地方。
地方不大,也就是个竹屋而已,除了一张床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虽然年纪差挺多的,但曹同跟虞丘采儿总归是同辈,故而比在那些大人面前放松些。
虞丘采儿在屋子里,曹同便坐在门外的竹凳子上,问道:“这把剑送你了,钟离丫头知道?”
屋中女子轻声答复:“知道的,我在渡龙山过的年,我娘如今也在渡龙山。”
曹同闻言,脸皮微微抽搐,“没打起来?”
虞丘采儿迈步出门,笑了笑:“那你也太小看钟离沁了,在她心里,刘暮舟永远不会喜欢别人的。”
可曹同神色却古怪了起来,心说你这丫头,我说有关喜欢的事情了么?
笑了笑,曹同又问:“那个……你跟着他来的?”
虞丘采儿眉头一蹙,“师兄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叫我跟他来的?许他刘暮舟走江湖,不许我走?”
曹同无奈摆手,心说你怎么想的你知道。
而此时,虞丘采儿便问了句:“那家伙怎么又晃晃悠悠的,还没来吗?”
曹同摇头道:“半月前在魁山国,十二楼在追查一道邪气,他帮忙处理的。”
虞丘采儿点头道:“邪气?碰上他可真倒霉。”
曹同深有所感,谁说不是呢?
当年那个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的孩子,如今一身雷火,诸邪退让啊!
说到这里,曹同嘀咕了一句:“玉华宗的少宗主正好在魁山国被宰了,我估计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如今那贺淼就在伴霞山守着,再过几天要是还寻不到凶手,估计那座伴霞山要遭殃。”
虞丘采儿闻言,淡然道:“他处处学你行侠仗义,多管闲事不是很正常么?”
曹同摆了摆手,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可是他学岔劈了,他学的早就不只是我,他自认为我是那样的人而已,而且他的事情我也干不来啊!是真的干不来。”
曹同扪心自问,闲事闲事,我是闲来无事才管的。可他刘暮舟,似乎把这个当成一件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事情来做了。
虞丘采儿笑了笑,“所以你只是剑仙,他却是瀛洲小有名气的剑侠了。”
此事曹同深有感触,特别是知道瀛洲浠水山之事后,曹同自认为在某些方面,从前的自卑少年已经甩出去他无数条街了。
有些事情刘暮舟自己都没发觉,因为对他来说浠水山之事与那么多路见不平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天下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一个自扫门前雪的时代,有人在他乡扫了长街,这样的人不被人记住,绝无可能。
曹同长叹了一声,而后问道:“你接下来去哪儿逛?”
虞丘采儿伸手抓住风泉剑柄,而后笑着说道:“师兄,我欠他一把剑的。听说破甲山的今古洞天之中有个剑池,里面有数万把古剑,我想去瞧瞧。”
曹同闻言,摇头笑道:“那你可别瞎白费功夫了,楼外楼有一把雷击枣木剑,剑名是什么早已失传,但听楼外楼的老头子说,那把剑至少存世数十甚至上百万年了,虽然盖尘祖师坐了一百年都未曾拔出来,但那小子也有机会的。何况就算是没拿到楼外楼那把剑,他也不会缺剑用的。”
虞丘采儿点头道:“我知道,他的这趟昆吾洲之行,不在手中剑,而在心中剑。但他的俏徒弟还没有一把好剑,我回头送给那个小丫头。”
曹同感慨道:“这小子,我都没收徒弟呢,他就收徒弟了!要去就去吧,不过……你最好走一趟瑶华楼,试试有无精进剑术的机会。”
虞丘采儿嗯了一声,刚要往别处走呢,却听见曹同笑嘻嘻问道:“你喜欢刘暮舟对吗?”
若是从前,虞丘采儿或许会一愣。但现在,她大大方方答复:“长成那副模样,不招女人喜欢就怪了,我当然免不了俗,炼气士不是真正的神仙。不过……倒也没到太过分的地步,现在只是想帮帮他。”
曹同长叹一声,呢喃道:“苍天不公啊!想当初他还是个黄腊球儿啊,这短短十年功夫,竟然成了美男子?”
插科打诨,算是将方才所问糊弄过去了。
可虞丘采儿却说了句:“师兄还是别将我来的消息告诉他,免得他见我跟见鬼一样。他刘暮舟的心眼儿,针孔大,估计就塞得下一个钟离沁。”
这个话题既然没有糊弄过去,曹同便也一本正经道:“你得想想他们两人一起经历过什么,其实当初说是为了给他抵消一部分因果,却也是我一时玩心起。我也没想到稀里糊涂的,让他后来遭那么多苦难。”
曹同着实没想到,一点儿玩闹之心牵出一大堆因果。原本只是想坑张青源几壶酒喝,万没想到,因果循环,真就把张青源扯了进来,以至于后来张青源不得不教刘暮舟那手斗转星移去抵消部分因果。
想到此处,曹同取出酒壶,灌下了一口酒。
虞丘采儿似乎猜到了曹同心思,于是微笑着望向曹同,正色道:“师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曹同点头道:“是啊,结果是好的。”
此刻日落西山,木叶山上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
而虞丘采儿,在此时以心声言道:“你对……你对蓝葵,知道多少?我在山外山见到的爹的残魂,但爹不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不敢告诉我,怕我有危险。”
曹同闻言,略微沉默之后,呢喃道:“起初,她跟师伯一起闯荡,两人确实算是情侣。师伯与刘暮舟性格相似,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后来他一趟瀛洲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便跟蓝葵一起进了某处秘境。结果……那个自私到了极点的女子为了自己活,竟然让师伯替死。后来师伯九死一生,在外面被你娘救了,或许是日久生情吧。但盖尘祖师觉得你娘心思太重,便让师伯割舍,反正闹得后来师伯被逐出师门,又受了重伤,最后我爹认了师伯做大师兄,将他留在这里一些日子。其实师伯并未真正拜师扶摇楼的,我爷爷也不敢收啊!毕竟辈分儿在那放着。但因为师伯与你娘亲,蓝葵心中妒恨,将师伯与你娘的事情捅破给了青崖山,你娘死不认错,便也被逐出师门了。”
虞丘采儿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世事啊!”
曹同扭了扭脖子,“当初我是真想宰了那毒妇的,但因为刘暮舟,当时又不得不忍着。不过现在看来,即便那蓝葵带着记忆转世的,用不了多久后对刘暮舟而言,她也就不成威胁了。”
那小子体内雷霆最初隐而不显,体内五种属性杂乱,看起来就不是个有炼气天赋的人。可后来在赤溪国雁栖湖上再见,不知是不是因为雷霆淬体的缘故,刘暮舟身上的雷霆已经变得极其浓郁,甚至连其余五种属性,都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各个都十分纯粹。
一个时辰之前,听豆青蒿说那小子只看了她用剑便学会了她的剑术,他甚至想到了传说中的诸气混成一体却又包罗万象的剑气。
此时虞丘采儿以心声言道:“师兄,虽然刘暮舟没跟我说过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爹的死,与半年前他们在琴瑟湖遇见的元婴都有关系。我想去我爹曾经待过的地方都走一走,寻一些蛛丝马迹,你说我要去楼外楼,进的去不?”
曹同闻言,笑着说道:“你要是去,我想盖尘祖师会跟高兴的。”
毕竟虞丘寒是盖尘代师收徒,事实上虞丘寒所学剑术,皆是盖尘所传。
虞丘采儿闻言,微笑道:“那我就走了。”
曹同点了点头:“我也得南下一趟喽!”
若刘暮舟面对的是个观景修士,曹同都懒得动弹。可那贺淼是成名已久的金丹,早已七转,哪里是刘暮舟一个黄庭后期能对付的?
事实上跟虞丘采儿坐同一条船的瀛洲人,还有一位。只不过他没在木叶山下船,而是继续往西。
船楼天字一号,许临安身着淡黄道衣,端着一碗茶站在窗口,欣赏着昆吾美景。
他背后的桌上有破甲山杂报,类似于瀛洲青玄阁的山水见闻,都是出自私人山门。但像学宫道宫或是雷音寺发出的,便是官报了。至于昆吾洲,楼外楼一共就俩人,自然没人有功夫弄所谓的官报了。
杂报上写着一洲奇闻异事,还有些小道消息,其中便有玉华宗少宗主死在的魁山国的消息。而这份杂报,许临安买来三日了。
抿了一口茶,这位瀛洲神絮宗实际上的掌控者笑盈盈道:“这家伙,到哪儿都不安生。当时下船之后他是往魁山国方向去的,我猜啊,这事儿铁定是他干的!”
只有许临安听得到的清冷女声,也在此刻传来。
“半月前我感觉到了一股子邪气,像是我年幼时听说的,被昆吾山那把剑镇压的邪气。杂报上不是写了,魁山国瘟疫突然消失。而那家伙体内雷霆与母火刚好克制一切邪祟,估计就是他干的。”
此时许临安嘿嘿一笑,轻声道:“前辈,三日前我就给伴霞山递去了一封信,想来今日是快到了。”
清冷女声淡然道:“你倒是蔫儿坏啊!不过没什么,在这昆吾洲,光明正大的谁能把他刘暮舟怎样?而那水烟壶要想发挥作用,至少还得一年光景,你还是提前去那地方布局的好。”
许临安闻言,转身放下茶碗,言语之间略有些不解:“前辈为何笃定他会去那里?”
女声淡淡然开口:“因为那里有武运啊!别人不知道,楼外楼的活死人不可能不知道的。传说那处地方是上古战场,战死那里的上古武圣不知凡几。”
许临安闻言,呢喃道:“以前我也听大祖说过,残存古籍记载,上古武道,开山河、归元气、三花聚顶。三花聚顶也称琉璃身,单花便堪比九境了,真正做到三花聚顶,便堪比合道修为。若再能迈出一步到那真武境界,即便初入,都能压着十二境开天门修士了。可是……都说武道已死啊!”
女子冷冷开口:“武道已死,武运却源远流长。他要想真正唤醒渡龙山的莲花小子,只能去碰碰运气。”
许临安叹了一口气,点头道:“知道了。”
女子却道:“怎么,还舍不得下手了?”
许临安回到窗口,望着云海呢喃:“说真的,若非青天一分为二,两半座天下注定要分个你死我活,我是真想跟他做朋友的。”
顿了顿,许临安又道:“前辈,拿回火焰,留他性命,行吗?”
女子淡然道:“这是你自己该决定的事情,不过抽取已经跟他融为一体的火焰,必伤他大道根本,到时候一身炼气士修为与武道修为尽失,他那样的人,想活都难。”
许临安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那还是给他一个痛快的吧。”
…………
瀛洲东海,九先生陈默被镇东海许多年了。好在是现在略微有了些自由,起码每年有一天可以到海面透透气。
不过知道这事儿的人,除了夫子李梦樵,也就栖霞山陈大观了。
两人手中各持钓竿,却都无鱼钩。
陈大观灌了一口酒,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一个读书人,把个孩子往死里算计,你他娘的真不怕世人戳你脊梁骨?”
陈默还是十年前的模样,留着淡淡胡须,头发半披半束,身着浅灰儒衫。
他接过陈大观递来的酒水,抿了一小口,而后呢喃:“此事非我初心,还是那句话,刘暮舟的爹娘半路杀出来,我是真的没算到。后来曹同乱点鸳鸯,以至于又出了岔子。只能说是一步错步步错,是那孩子主动入局,我只能被动布局。若挺得过去,将来他一统截天四脉之后,不论其余三天如何,青天必有他截天教主容身之处。”
陈大观气笑道:“挺不过去呢?就白白被你利用一场?你是真不怕盖前辈一剑削了你的狗头啊!再者说,对他而言宋水梁意味着什么?即便他挺过去了,最后却得知他的宋伯与你这个王八蛋算计他最深,那他会崩溃的!”
这次陈默猛灌了一口酒,而后沉声道:“劳其体肤他已经经历了,苦其心志,算是经历一半。空乏其身……挺不挺得过去,都得经历。我陈默纵使千夫所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陈大观面沉似水,骂道:“狗读书人!”
…………
夜幕降临,伴霞山收到一份信,指名道姓给贺淼的。
那位玉华宗宗主打开信封,但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杀人者,瀛洲刘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