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担心,师傅那么厉害”抚平了这人眉间的撅起褶,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低声喟叹,这人的喜怒哀乐,真真是牵动着他的情绪,偏偏他还乐在其中。
“你要相信师傅”君曦寒对于清溯,有着浓厚的信任和孺慕之情。
清溯于他,是师傅,是父亲,更是为他启蒙认知的一盏明灯,在这盏明灯下,他看尽黑暗和肮脏不堪,不屑与肮脏为伍,所以他也要做一盏明灯,替来人,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也曾受过打击,挫败的问着自己的师父“陛下昏庸无道,一心求道,朝堂腐败不堪,大臣心灰意冷,又该如何?”
“越是如此,更不可以心灰意冷”清溯定定的盯着他,他知道这个孩子受到的挫败很大,他指了指心“而这一切,在于心,曦寒,朝局如此,你要掌控的,是自己的心”
他听了,他用自己的心去听百姓所言,感百姓所感,他臣服于百姓,却不肯臣服于皇室。
朝堂腐败,在师傅离去前他接受国师的官衔,提拔新鲜血液注入朝堂,一点一点剃掉朝堂的腐肉烂骨,与有着同样目的,有着冲劲为朝堂的同僚,提改革,严法纪,修律令。
他想要山清河宴,他一人之力不够,有同行之人;人力无法得知,那他学习师傅的推算之术,哪怕折命,他也在所不惜。
师傅临回北祁前,同他说“我知你已经可以独挡一面,而我也功成身退”
他怎么会不知道功成身退这几个字有多么沉重,他宁愿抛下恋人也要前往他国,是为了两个友好,因为他,两个通贸易,连姻亲,边关安宁,百姓乐业。
蓦然身体疼的让他躬了身,从回忆拉回了神,五脏六腑拧成一团。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黑气一直吞噬他的生机,一次一次的窥探天机已经折了他的寿,他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涣散的目光落在了梅染的衣裙上,他舍不得了,他不想死,曾经他觉得这条薄命无妨,能为百姓天下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值得。
他刚刚答应过的,要陪这人看碧海潮生,朝阳夕落,杏花微雨和白雪皑皑,他怎能食言,这人好不容易敞开心扉,让他走进她的心里。
急促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咳嗽让他心口泛着疼。咳的眼尾发红,不等他反应,他的胃里又一阵痉挛扭曲,疼的他失了声,那座榻被他捏的几乎变了形。
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向他涌来,四肢百骸如同被拆了重组,疼的他一阵失神和冒了一身冷汗。
向来面对在血腥场面镇定的人被他吓的不知所措。
她没有想到他的状况比她想的还要重,这人在别人面前端得自若,他太能忍,让她以为他不过是轻伤。
分明不愿意哭的,偏偏出声哽咽,语无伦次“你到底伤在哪里,让我看看你”擦去他咬的出血的嘴唇,猩红的薄唇给这人染上了几分绮丽的美,不过此时凤曦羽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到这个,“你咬我,咬我”凤曦羽慌慌张张的递过去了自己的手。
压下了她的手,眼神失焦的看向面前人,眨了眨眼视线才慢慢变得清晰。
因为忍痛手掌已经被他自己掐出血,要拭去她的泪水没有,反而把手指的血弄到这人的脸上,只能拿起自己的袖子,擦干净她面上的血迹和泪水。
她怎么那么傻,他怎么舍得咬她呢。哑着声“眼泪何其珍贵,以后莫要哭了”薄唇强行勾着笑意,那咬出血的薄唇强行提起笑意,给他郎艳无双的面容添了几分凄美的色彩。
被他这话一说,酸涩堵住了她的喉咙,涩的她无法开口。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有多么不堪,做了什么事情。
原本的愧疚心虚,因为这个人的一句眼泪珍贵,眼泪夺出的更胜,一滴一滴的滑落。
她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人。他太好如天上月,而她陷于泥潭一身泥泞,让她情何以堪,又如何面对这人的深情。
“怎么越是说眼泪越多了,堂堂的曦和公主,怎的成了小哭包”
“傻不傻,到了这个时候,还来安慰我”
“我分明是在安慰那个娇娇的小哭包”针扎的疼痛疼进了骨头缝里,原本的面色苍白和纸没有什么区别了,疼,太疼了,他甚至有种感觉,他下一刻就能死去。
意识模糊间他也不知道咬住了什么,但是也只能靠这个来缓解他的疼痛。
到了此时,他庆幸的是,不是在宴会的时候那么痛,不然恐怕是出不来这皇宫了
“殿下,到了”铃兰的声音随着马车停下响起,听到殿下哽咽的哭声她刚刚甚至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只能全神贯注快速的驾着马车。
掀开帘子看见此番场景一脸震惊,惊呼一声“殿下”
眼神示意她静声,强装镇定的说“铃兰,先去找府医让他准备好,快”
铃兰应声而去,离去的脚步甚至还有点慌乱。
这人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明明那么重的伤,在宴会上却表现的若无其事。
她怎会不懂,不知他想法,若他倒下了,她必然会被牵连,所以他忍住了剧痛,不顾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
别看君曦寒看起来清瘦,实际上重量可不行,扶他下来时凤曦羽踉跄了几步,吃力的扶起君曦寒往府里去。
行到院中时,枢喻桉便出来拦住了路,一脸着急的去扯君曦寒垂下的广袖,哀求道“大人,喻桉不想外派”
凤曦羽面色一冷,她现在没心思在这里同她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滚开”她自认脾气不好,特别在这人昏迷时候还在暗哼的疼痛,那股火气达到了巅峰。
“殿下,喻桉只是想留在殿下身边报恩,求求你和大人说,别让喻桉走”
她自前日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就想来见大人了,可是他一天到晚都是不见人影,好不容易今日见到了,她怎么能放开这个机会。
话里的哀伤和难过,再加上那张可以描绘了妆容又楚楚可怜的脸,着实让人我见犹怜,和之前在玄参面前的肃杀之意截然不同。
伸手擦去这人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居高临下的看着跪着扯着君曦寒的袖口的人,她之前很是欣赏这人身上的一股傲气和能力,如今看来,倒是她走了眼,懒得和她废话,扯过君曦寒的衣袖才把人扶了进去。
安置好男人看到急匆匆而来的荀一“荀一,你是瞎了么”火气很大,她现在着实看不得外面那个没有眼色的女人,
同为女子,她向来不想为难别人,可现在是来她面前抢人了。
“去看看府医来了没有,再把枢管家给我请出去”哀怨的声音传来,看着床榻之上的人还在昏迷,这声音让她着实恼怒。
“把枢喻桉给本宫拉出去,她再发出一点声音,给本宫拔了她的舌头!”终于安静下来的院子让凤曦羽松了口气。
枢喻桉被荀一拉出去时看着焦急而来的府医,才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刚刚是闻到了很深的酒味,所以才想借着大人醉酒来让大人开口不让她外派,她甚至因为自己的私心,不顾这人的重伤,在这里拖着他,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她变得这般自私自利了吗?
看着府医那一脸沉重又抿嘴折眉的模样,又摸了许久的脉,叹了一声气,凤曦羽被府医的这个反应的她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很严重?莫非命悬一线?”凤曦羽此时的想法已经歪到了天边去了,看着府医把着脉还一边摇头,凤曦羽面色苍白和床上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顿了许久才开口“大人本身就是身上有伤。还喝了烈酒身体承受不住才会昏厥过去,现在只能静养不宜动怒,方能好转”
凤曦羽沉重的脸色一滞,血色回转,差点不顾身份咆哮“能好那你方才皱着眉,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看着府医那斗长的银针就穴位扎了下去,看的凤曦羽一阵冷颤,分明害怕却又不曾挪开目光,她必须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人为她做过什么,又受过怎么样的伤。
“殿下安心,待老夫写下药方去拿药煎药”
知道他的状况她的情绪才慢慢冷静下来“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还得要看大人的身体”他也不敢打包票。
“等大人把这些药服完之后,老夫再来根据大人的情况改良药方”
心疼的颜色落在君曦寒的脸上却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之意,拿着手帕擦去他冒出冷汗,又慢慢的掰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已经因为嵌入手掌,鲜血淋漓。
傻子,那么疼还要忍着不让我担心。
“辛苦先生了,铃兰你和先生前去,按照药方去把药熬好端过来”
“公主,你的手,也让先生看看吧”
垂眸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摇摇头“晚点吧,和先生去拿药煎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