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峥鬼使神差醍醐灌顶,忽然明白程允章临走时那一句“不希望你和我一样”是什么意思。
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察觉院子里种了什么花,为什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手射杀元启,为什么会梦到温婉变成了雪林女妖怪……
他似乎…有点…喜欢温婉。
为什么呢?
正如温婉所说,她颇有姿色。
应该只是如此。
他是成年的正常男人,机缘巧合之下他和温婉曾共同关在箱子里,也共同在美好月色下共乘一船,容貌、气味、声音、美景、气氛…缺一不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才导致他意乱神迷。
魏峥试图从逻辑方面来解释自己的情愫,片刻他便推导出喜欢温婉的原因和时间。
可他素来果决,喜欢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这事情放程允章身上或许惊天动地,放他身上…他有能力让它看起来不那么惊天动地。
于是他只问自己两个问题。
喜欢温婉吗?
喜欢。
喜欢到不顾一切吗?
好像…也并没有。
不过是一场风、一轮月、一叶扁舟带来的些许意动而已。
等风停了、月落了、扁舟靠岸了,或许这一点点情愫也就随风飘走了。
他不必庸人自扰。
魏峥这一醒来,守夜的候继一听见动静便立刻入内。
因去年魏峥落单重伤并人间蒸发半年后,魏峥几个属下从此万分警惕,从前魏峥休息时只有一二士兵值守,如今几个大将轮流守候。
这头魏峥刚醒,坐在床上片刻,候继就神情警觉入内,却看见床上坐着一个人影。
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候继率先摸到烛台点亮了灯火,扭头看见魏峥坐在那里,他半蜷着腿,膝盖撑着前额,额前有汗,整个人显得疲惫且阴鸷。
“侯爷,您又头疼了?”
魏峥刚回来的时候,因在雪山里受了寒,时常头痛不止。最凶猛的时候一整个长夜无法入睡。
候继察觉魏峥今夜不同寻常,心里愈发着急,“卑职去请曾大夫来施针。”
“不必。”魏峥揉着太阳穴,双眸微阖,“刘桂舟那边线索有人跟着吗?”
候继不知怎的,这凌晨时分魏峥说起公事,却还是照实回答,“元杰那边一直跟着呢。”
“他们敢借着放印子钱来平走私的账,只抓一个周账房完全不够。”魏峥双眸睁开,眼底一抹摄人的寒气,“天快亮了,城墙上…还空着呢。得挂几颗人头上去。”
候继心口一跳,“侯爷是准备收网?”他又犹犹豫豫,看一眼外面昏暗的天色,这会儿鸡都还没叫呢,“现在吗?”
魏峥睨他一眼,候继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叫兄弟们!”
魏峥想起这两日没听见赵恒那公鸭嗓,又一想到温婉那天造地设的亡夫也叫赵恒,他心头好一阵不爽快,“赵恒呢?”
“啊…”候继抠抠脑袋,“他正在满城找身手矫健的奶娘呢。”
奶娘好找。
身手矫健的奶娘…比天上飞的龙还难找。
赵恒找到心力交瘁,甚至每晚对着铜镜捏自己胸口,还问他们能不能扮上女装去温家喂奶。
可真是个变态啊——
“这次行动要带上他吗?”候继心中记挂着解救队友于水火之中,扭身便走,“那卑职去叫他。”
“不必。”魏峥冷哼一声,“让他务必给我找到人送去温家。事情办妥后,再去西山大营刷马桶!”
候继眼皮直跳。
赵恒啊,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侯爷了,但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
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
身材健硕的奶娘…你得继续找。
大营里的马桶…你还得继续刷。
阿弥陀佛。
程允章回到家中便立刻遣了仆从,关上门窗。
他又命人送去了一壶酒。
这在元老夫人眼里极其异常。
程允章向来洁身自好,平日里甚少饮酒,今日回来时衣裳鞋袜虽是干的,可头发湿透,步履蹒跚,面容阴沉。
整个程家在元老夫人雷霆手段管理之下,自然唯元老夫人马首是瞻。
这边刚第一坛酒送进程允章房内时,元老夫人那头就已经得到消息。
此刻已是夜深,元老夫人闻言披上外衫坐在床头,严妈妈手拢一盏灯火靠近,见元老夫人皱巴巴的脸上愁眉不展,只能也跟着叹气,“四爷这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元老夫人慢吞吞的披着外衫下床,怂耷的眼皮一撩,“去把阿桂叫来。”
阿桂是程允章的贴身书童,眼下叫他来,定是要详查程允章的事儿。
片刻,阿桂入屋,他忠心于程允章,可惧怕元老夫人,于是回答得含含糊糊,“小人也不清楚,四爷今儿个先是去了揽月阁,后又去找了三姑奶奶,晚间又去了督抚院。温小娘子也在督抚院中,期间四爷叫温小娘子上了马车,两个人说了什么…小人没听见。”
“那为何允章头发湿透?”
“四爷…四爷他……”阿桂脸上显出为难的脸色。
元老夫人冷声道:“你想清楚,你老子娘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我要他们生,他们就能活着。我要他们死,他们活不过天亮!”
阿桂咬牙道:“四爷掉水里了!”
“好端端的怎会落水?!”元老夫人一拍桌子,“定是你玩忽职守,没将他照料好!”
阿桂直呼冤枉,“四爷和温小娘子去船上说话,不许小人跟着。小人便在岸边跟着船跑,一见四爷落水,小人就立刻和那些士兵们将四爷捞了起来!”
“士兵?”
“对!魏大人也在!”
元老夫人蹙眉,“魏大人是否也上了船?”
“这个没有!只有四爷和温小娘子二人!魏大人似乎不放心,一直派人跟着!”
元老夫人瞳孔微缩,手指撑开,紧紧攥着桌子一角,“你下去吧。此事若敢对外人提起,坏了四郎和温娘子的名声,我要你好看!”
阿桂瑟瑟发抖的退下去。
严妈妈敛气秉神,不敢说话。
“又是这个贱人。”元老夫人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她年纪大了,光是一呼一吸之间都觉得耗费精力,甚至有些胸痛,她捂着胸口,“她究竟要纠缠四郎到什么时候!我跟她什么仇什么怨,她非得这样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