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四下寻找,却没有看到程允章的身影。
完了。
这家伙不会不谙水性吧?
温婉正着急的寻找那人,不曾想听见岸边传来魏峥急切的吼声:“温婉!!”
紧接着一排人像下饺子一般接连“噗通”入水。
魏峥久征沙场,自然水性极好,只见宽阔的江面上,一颗颗人头浮动,片刻间那男人便游到了温婉身边。
很快,程允章也被人捞了起来。
而魏峥已经逼近,他一把捞起她,单手将她扣在自己身边游向岸边。
程允章和温婉两人双双上岸。
程允章不谙水性,在水里挣扎了两下就沉下去了,好在被猴子他们快速捞起。
温婉则是体力不支,一张小脸被江水浸泡得发白,双目紧闭,显然昏死过去。
魏峥大手一挥,“先送回督抚院,元杰,你去请大夫!”
马车一路疾驰,片刻钟后便回到督抚院。
早有前方报信的人通知安排,一入屋,火盆和干净衣裳已经准备好,程允章和温婉被分别抬进屋。
温婉那屋早有后厨一个老妈子准备着,“侯爷,奴给温小娘子换衣裳。”
魏峥自然要回避。
那老妈子又催促他,“侯爷,您浑身湿透,也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魏峥湿漉漉的站在门口,闻言并未靠近,只是嘱咐那老妈子,“她身子不好,把火盆烧得更旺些,让人再去催大夫来!”
魏峥丢下温婉去内堂换衣裳,因他常处军营又生性多疑,因此不喜人贴身伺候,日常琐事都是亲力亲为,魏峥从木枷上取下宽松的家居服披上,随后蹙眉。
温婉能在播州底下暗河穿梭,水性和体力必然极好,今晚怎可能落水昏迷?
魏峥眉头紧拧,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难掩笑意。
真是关心则乱。
怎么忘了这小娘子属泥鳅的?
温婉宁愿装昏迷也不愿开口,这让魏峥更加好奇今夜程允章和温婉的谈话。
魏峥系好腰带,迎着晚风走出去。
不曾想,魏峥和温婉两个人迎面碰上。
温婉这头刚甩脱后厨那位老妈子,换了衣裳正准备偷摸走,一抬脚一转身,就看见院子里迎面走来的魏峥。
他换了一身玉兰色宽袖长袍,那是一种接近玉白的颜色,比白色暗沉,比米色光亮,上面绣着朵朵金线兰花,行走之前,兰花好似蝴蝶翩然而起。
他头发刚用棉布擦干,还有些湿,走近的时候,温婉才闻见他身上淡雅冷冽的香气。
温婉被抓个现行,难免尴尬,“多谢侯爷救命之恩。只是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就先告辞。”
男人那双好看的眸子上下打量她一眼。
小娘子穿一身粗布麻衣,头发湿漉漉的,即使荆钗布裙却依然难掩姿容,那双眼睛在夜色之中更加清亮。
出乎意料,魏峥并没有问起她和程允章的谈话。
他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脚上。
督抚院里妇人少,能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裳实属不易,却找不到一双合脚的鞋子。
“你鞋还是湿的。”魏峥往前逼近一步,语气不容置疑,“先把鞋子烤干再回去。”
温婉一愣,耳边传来那人低沉的声音,“放心,今夜的事情你不说,我便不问。”
如此,这小娘子应该不会再躲着他了。
温婉却执意要走,“罢了,如今这情形…不愿再和程允章正面碰上。”
如今竟连师兄也不叫了,是不是意味着…温婉当真和程允章决裂?
如此推算,程允章已经知道这一切。
或许甚至知道…温婉手里那张城防图的来历。
还不等魏峥反应,温婉就已经穿着那双湿漉漉的鞋子离开,魏峥立刻挥手找来候继,“去,送温小娘子回家。”
如此,魏峥这颗心就被温婉那双泡水的鞋子占据。
温婉再强硬,却也是女子。
她四个月前刚刚分娩,怕是身子尚未好全,又总是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眼下又穿着一双泡水的鞋子走回家,都说寒从脚上来,这月子若是坐不好,老来有的是罪受。
温小娘子真是个劳碌命。
魏峥又折返去看出程允章,程允章已经幽幽转醒,他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又被灌下一碗姜汤,此刻人蜷缩在椅子里,看见魏峥来才慢吞吞的掀开眼帘。
魏峥面对程允章难免心虚。
那一日只是看着温婉陷入危机,便下意识的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射杀元启。
等后面知晓元启身份时,魏峥已是覆水难收。
恶事既然已经做下,恶果他担着便是。
元启死不足惜,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将此事转圜,但到底…他们师兄弟二人之间有了隔阂。
既避无可避,魏峥犹豫是否将此事告知程允章,程允章却已经看向他来。
“瑾瑜师兄。”
魏峥在程允章对面的椅子落座,师兄弟二人相对而坐。
屋内的烛台灯火微弱,让魏峥有些看不清眼前这男子的脸。
“我知道城防图是你给温婉的。”程允章慢慢抬眸,或许是刚灌了水的原因,声音听起来有一分沙哑,“我只想问师兄一句。”
“你问。”魏峥坐得四平八稳,脸色淡淡,无波无喜,即使面对程允章的质问,他也显得十分从容。
他是天生的掌权者。从不因为做错事而让自己居于下位。
况且,他已经隐约猜到程允章要问什么。
“你借给温婉城防图的时候……知道她的目的吗?”
魏峥一愣,略一沉吟,“不知。她告诉我…她要在城里找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可若是知道又能如何?
温婉是他师妹,他算两个孩子半个舅舅,而元启不过是路边的阿猫阿狗。
若温婉要元启的命,他也会将元启的头颅砍来送给她做贺礼。
师兄嘛。
总得受累做些脏活累活。
从前姑母总说他戾气重又护短,跟这世上的人都不一样,但凡他喜欢的,他都要想方设法明里暗里的弄到手;但凡是他的人或东西,谁碰都不行;自家的人更是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或许,他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吧?
“所以瑾瑜师兄一直都知道杀害我五表兄的人是她?”
魏峥抿唇不言。
半晌才冷声道:“元启做初一,那怪不得温婉做十五。天道轮回,杀人者人恒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