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陆林听了此言,眸中透出绝望之色,继而又转为破罐破摔的模样,“我本以为,你能公正断案,没想到你也如此!凭什么让你们这些龌龊之人活得好好的,我就要顶锅,我偏不!”
陆谦挑了挑眉,轻哼了声,原来孟修云在激他。
孟堂主也回过味来,还帮着添了把柴:“你怎敢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少门主赔罪!”
“赔罪?他也配?!”陆林骂道。
他干脆站起身来,将其前几日的事来。
原来第二关试炼前一日,是他亲生母亲的忌日。入夜后,他悄悄摸去了山溪边祭拜。不料被人撞见。
那人不仅撞见了他,还偷听到他家的密辛之事。
眼下他在陆家唤着阿娘的人,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是他阿爹在外头的私生子。
陆谦听到此处,面上大骇。陆林的阿爹他认识,是陆家出了名的衷情之人。他们分支有祖训,不得纳妾,不许在外头花天酒地。这么些年来,他同发妻情比金坚,居然还有此等密辛?
“我唤作阿娘那人,她生不出孩子,才同阿爹想了这么个法子。他们骗了我亲生母亲。”陆林面上又怒转哀。
当年,陆林的亲爹一时苦闷,趁着在外游历,犯下大错。事后,他得知那姑娘对他有意,还怀有身孕。他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竟与妻子商议,对外说是她怀孕了,届时将那姑娘的孩子抱回来。
他对那姑娘说,会将她养做外室,她只需安心待产。
不料那姑娘诞下陆林不久后,便被杀人灭口。
厅内三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良久,陆谦低声问道:“既然如此,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陆林满眼空洞:“许是他二人得意忘形。有一次酒后,他们预行男女之事。彼时我年幼,不懂事,同下人捉迷藏时,我藏在了他二人的卧房,无意偷听到了。”
幼小的陆林只觉得天要塌了。打那以后,他便开始慢慢留意。直到几年前,他来了千机堂,能外出的日子变多了,才慢慢查到,当年照顾他亲娘的大妈,本应被一并灭口,但她侥幸死里逃生。
陆林这才知道真相。
“所以撞破你秘密之人,胁迫你去破坏机关?”陆谦顺藤摸瓜。
陆林摇了摇头:“不是。那人说他是别院的工匠,但他受够了别院的日子,且他不是孟家子弟,乃是从小被买来的奴才,功夫平平,机关术也没学到多少,平日里做的都是苦差事,怎么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他想趁着试炼人多眼杂,偷了身契远走高飞,总能闯出一番天地。”
于是,那人让陆林借着帮他搬货的由头,去别院帮他偷身契。
只是那人也不确定身契何在,只说瞧见文书一类的纸张,平日大多存放在那间屋子。
“我便进去了。身契没找着,没想到见着了图纸。我便存了歪心思。”陆林惨笑道,“一个买来的工匠都知道奋发向上要混个出人头地,我怎能比他还不如?”
孟修云同陆谦对视一眼,难道真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
“那你夜里没有认出那人,是真是假?”陆谦厉声问道。
“我再无谎言。夜里是真的没见着那个工匠。也许我也被骗了。”陆林面色惨白,“如此便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被人利用也好,是我自己生了邪念也罢,只希望几位替我保密,只要不逐我出千机堂,怎么罚我都认了。”陆谦跪倒在地,狠狠将头磕了下去。
厅内沉默了好一会。陆谦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遣了弟子好生看管陆林。
“少门主,你如何看?”他面色沉重,朝孟修云道。
“眼下机关已被修好,天亮后传令下去,试炼择日继续。”孟修云沉吟道。他本不欲插手,但眼下这伙人,不仅安插人手进来,还染指千机堂年轻的子弟。陆林家中之事本就让人不痛快,如今还成了把柄。
“当真?”孟堂主有些拿不准,“可陆林看着不像是真凶。”
“不管他是不是真凶,都继续。”孟修云眼神疏离,言语却颇为笃定,“他若是真凶,再好不过,他已被擒,试炼之事一切照常。他若真的被人利用诓骗,贼人若还继续,这几日定会有所动作。其一,我们派人日夜守住山上所有的机关布置,不给他们动手的机会,若能守株待兔更好。其二,试炼之时,夫子和四大世家护卫的弟子们一起编入试炼的队伍中。如此,最大程度护住千机堂弟子。”
孟修云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陆谦和孟堂主都看了出来,他是真动怒了。
陆谦更是在心里头犯嘀咕,孟修云自己可能都未察觉,他此番回千机堂确实更有人情味了。眼下之事,虽然极有可能同偷盗面具之人相关,但也说不好。若是从前,孟修云可能只会作壁上观,有了确凿证据才会插手。
孟修云顿了顿:“不必急于一时,给那些人留几日时间。”
“本座明白,天亮后便传令,三日后试炼继续。”孟堂主提议道。
孟修云颔首:“一应人等就有劳二位安排。这图纸,本座拿走看看。对了,其他工匠,本来就知道山壁内蹊跷的,该审的继续审,该查的继续查。”
孟堂主本还想说不太妥,话到嘴边,生生咽了下去。
至于继续调查之事,陆谦立马应下了。
深夜的营地,依旧无比寂静,鸟雀鸣啼,篝火堆里偶尔炸出几朵暖意火星子,但都比不上帐篷帘子透出的那丝烛火,孟修云一见着,心里的寒意便退了三分。
他掀起帘子,苏篱果然还未宿下,便如先前那一夜,她正支着头打瞌睡。
孟修云一进帐篷,她立马惊醒,起身问道:“可有进展了?”
孟修云从怀中取出图纸,铺在桌上,一脸疲态。
他啜了口热茶,缓缓搓了搓手,如此暖和了些,方将今日陆林之事娓娓道来。
半响,苏篱裹着被子,缓缓开口:“确实蹊跷。”
她盯着图纸,昏黄的火苗在图纸边上乱窜,影子飘忽不定。
她心里头似是闪过什么:“公子,你可还记得,这图纸是否是放在窗边,窗子是否向阳?”
孟修云知她应是有发现,他抬眸略作回忆,语气中带了些许雀跃:“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