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姐,我会守着他的。”任晚眼中盈盈泪闪,但又生生隐了下去。
“好,你守着他。”
眼看着任晚头发披散,手上也还沾染着血,江涟漪也只能转身就走。
她出了门。
门外是秦翌,但他持剑,没有进门的打算。
只是他的神情,有些悲然。
瞧见江涟漪出了门,他的视线转过去:“有什么需要的,我会为你去寻。”
为什么呢,江涟漪竟从他的眼中读出些愧疚来。
——
屋内任晚坐在亓鸩的榻沿。
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亓鸩一直都是将所有掌握在手里的人,他好像不会有失措的时刻。
这世间,没有能伤到他的东西。
在此之前,任晚是一直这样认为的。
可是,他如今就躺在了这榻上,那双永远澄澈的幽瞳,如今,却陷入了沉眠之中。
他的面上染血,而自身却没了半分血色。
这样的苍白,好像下一刻就要消散于眼前。
一股恐惧从心底里升起,
任晚伸了手,抚上他的面,那里一片冰冷。
“你不是和我说,伤得不重吗?”
低了头泪珠滚落,砸在了他身上上,渗透下去,隐没在了他藏蓝变紫的衣衫里。
任晚喘了口粗气,将头重新抬起。
江涟漪用的是灵力,于亓鸩而言,用处是并不大的。
他今日受了伤,魔域那边的又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反扑,任晚不能只等着江涟漪用药。
她将头上玉骨簪子拔掉。
“魂引此时当是在魔域,你把他带到这里来。”
玉骨簪没有片刻停留,化作流光扎入了黑夜之中,没了身影。
不过是任晚帮亓鸩将脸上血迹拭净的时间,大约一刻钟,玉骨簪便带着魂引便赶来了。
他来得这样快,入屋的第一件事是来到了亓鸩的床边。
任晚抬头望他。
他不过是一个傀儡,他会想些什么呢。
魂引一双重瞳化作金色,片刻后才转到了任晚的身上。
他几乎是很快地从身上掏出些瓶瓶罐罐来,形状,颜色都不一样。
“救殿下,不要死。”
魂引只是个木讷的傀儡,尽管从前在虿盆曾经作为人活过,但是现在他是那些怨煞之气的化身。
顾不得那么多,任晚将所有药瓶都打开来,让玉骨簪选了个遍。
最终才将能用的药挑出。
但灵气与魔气是天生相抗的。
“对,你来,像我这样把药炼化成魔气,渡给他。”
魂引站立在榻旁,仔细看着任晚手上动作。
学着她的样子,手中凝聚魔气,将瓶中药分别炼化了,直接以渡修为的方式渡给了亓鸩。
待到魂引收了手,任晚才又俯身下去探查亓鸩的情况。
亓鸩一直都在掩藏自己魔族人的身份,所以就连江涟漪也只能探出他的伤势。
任晚不是医修,但能探得出他是不是濒死边缘。
终于松了口气。
身旁魂引也盯着她的举措,见她重新站起来,又迫切开口:“不会死,对吗?”
任晚迎上他的问题,点了点头:“是,他现在,暂且不会死。”
魂引不能留在这儿。
“魂引,你听着,魔域那边有亓鸩的半身是吧。我让你给他带句话。”
任晚眼睫半垂,身上血未擦,此刻便生出狠厉的气息来,
“让他不论想什么办法,弄些事出来,叫魔域的那帮人,这些时日全都不要好过,
最好是根本无力旁顾。”
“这些,你一个字都不要少。”
魂引或许并不懂其中之意,但所有的话,他都能完完本本地说给那边的半身听。
“你走吧,在他醒来之前,都不要来了。”
魂引对她行了一礼,身影化作血气消散去。
此间里,又只剩了任晚和亓鸩二人。
任晚将散落的药罐都拾了起来,将它们全部都收好了。
轻轻坐在了他的榻下,任晚打算就这样蹲守着,直到他醒来。
窗外凉风阵阵,窗边的琉璃盏晃动着花叶,点点明光亮起汇成了一个雪团。
它浮动着,安安静静轻落到了亓鸩的榻沿,蹭了蹭任晚的手。
任晚瞧见了它,伸手摸了摸,依旧是凉凉软软,“你放心好了,在这种时候,为了他,我也不会乱了方寸的。”
从前和亓鸩经常一起度过夜晚,甚至有时候会和他躺在一处。
然而,任晚一直都知道,他总是枯坐到天明的。
那样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还是说,他什么也没有想。
任晚此刻很盼望亓鸩能醒过来,告诉她。
————
秦翌站在门口,耳旁似乎还萦绕着那女祭司的话。
方才任晚他们走后,那女祭司却紧揪着秦翌不放。
“秦翌,若让你师父瞧见你今日所做,定然对你失望透顶。”
秦翌皱着眉,不明白她又在说些什么:“你什么意思?”
然而这女祭司脸上的疑惑却更甚,“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师父难道什么都没告诉你?”
下一刹,她忽而爆发出嘲讽的笑声来,那声音尖利刺耳,几乎要划破秦翌的耳。
“哈哈哈哈哈哈,你师父真是养了个正直的仙府弟子来。”
她摆了摆手,令其余所有人都离开了此处,只剩了他们两人。
“你师父,可是早就谋划好了一切。我和你的这个师妹,可是在两百年前就见过了。”
“那个时候,你师父从我这里带走了一样东西,他答应此后会永保我墨戎寨无虞。”
秦翌逼近她身前,“是什么!?”
师父一直瞒着他的是什么?
“我可不能说,今日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女祭司一副任凭处置的表情。
“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迟早也要知道这些,你师父我信不过,但你和他不一样。”
“你可是要走到最后的人。”
“所有的事,去问你师父吧。”
夜风之势渐猛,秦翌发丝间的发带被吹得高高飘起,猎猎风声在耳,几乎让秦翌什么也听不清。
衣衫瑟瑟,他思绪纷乱。
秦翌最终放下了手中剑,并没有真的对这位祭司做些什么。
他只是毅然转身,往寨中回去。
【所有的一切,有关任师妹,有关亓鸩,他必须要从师父那里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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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翌站立窗前,眼看着灵雀衔信而去。
夜来日复明
两日光景已过
“阿……晚。”
起初任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床上那人眼皮颤动着,似睁未睁。
“亓鸩,亓鸩。”她缓着声音应着他。
任晚伸手触到了他微热的指尖,握了上去,“我在这里。”
江涟漪也一直注意着秦翌这边的动静,很快就闻声赶了来。
眼看着江涟漪来了,任晚便很快地让出榻沿的位置。
半晌后,江涟漪收回探查的灵气,面上也是松了口气。
“他现在没事了,之后的伤可以慢慢养。”
“你先照看着他,我去把药拿来。”
任晚点点头,视线落回到亓鸩身上。
“你刚醒,有没有那里特别难受?”
他虽然醒了过来,但面上还是一样的苍白,眼睫扑闪着,漆墨眸子染上层朦胧之色。
毫无血色的双唇开合,此刻就连他的嗓音,也带着些沙哑。
亓鸩望向她的方向,艰难地笑了出来:“阿晚,你放心好了,我既然没死,该难受的就该是别人了。”
在这种时候,他仍能说得出这种话,的确是他的性子。
任晚见他还有气力说笑,便知他此时当是安定下来了。
只是,亓鸩往往总是在这样的时候,以一种不痛不痒的语气,语出惊人:
“不过,阿晚,我当下确有件麻烦的事……”
“我好像是,看不见了。”
他浅笑着,对上任晚的方向,眼瞳之中,是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