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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么不舍。我们还是得回到那个院子,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而一入夜,世界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他给我带来他的衣裳。我换掉那些恐怖的破烂衣服,将自己整理干净,那些伤口已经愈合得毫无痕迹。穿上男装的我,惹得他一阵凝视,我多少有些心虚了。

“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他真诚地发问。

“你忘了吗?你那时候在街上替人写信,我在隔壁街口替人算命。”听起来像是一句话玩笑,可现实是,我的存在,真是一个天大的难以置信的玩笑。

“想起来了。那个骗子。”

“骗子?”也没说错,不过我的骗局,大部分基于现实。

今夜说好,不讲感情,对齐一下信息差。

我以我的角度,交代这些年我所做过的事。

听我说完,他才有如释重负的实感,多少次以为自己在发疯的边缘,可到最后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我的存在,太过魔幻,无数次挑战他的唯物主义思维,我惊觉,原来好几次,我差点将他的认知体系击碎。

我还说了,我为了将他从狱中救出,用乌羽玉和阿四,做了交易。

如此冲动,可说到底还是我太过无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他听完呆滞了很久很久,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过去、现在、未来的他和我,该如何自持。我猛地发现,上一世自他存在,我便处于风暴的中心,而他的一切,皆是围绕着我。而这一世,我们好似转换了身份。我是一棵树,依附着他生存的一棵树,如今我的步伐,也是紧跟着他。尽管这样,我甘之如饴。

若不是他,我只想草草结束这一生,去赶接下来的十几段人生的惩罚进度。可如今,我入局已深。他见着他,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失望、妥协、受伤,不知什么时候起,或许从我被他挖回家那天起,我的存在,便是自以为是地守护他。

“谢谢你。”他低着头,和我说,每一个字,好像都在埋怨自己的无能。

“是我谢谢你,赋予我存在的意义。毕竟天下的树那么多,不然我怎么做最特别的那棵?”我对他挤出一个憨笑,发自内心地感恩他的存在,赋予了我这无聊的惩罚过程中,那么多跌宕起伏的乐趣。无论结局走向如何,我都认了。

“而且说到底,今日这样的状况。多少我也有些责任在的。若不是给邱莲和那人算命,一不小心,把你搭进去了。”我鼓起勇气承认。

知道真相的他,长久无言。或许是和我一样正在感慨,命运诡谲,喜爱捉弄人。还是在思考,事情的起源多么机缘巧合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如何改变目前十分被动的现状。

说到底,我们今日这般,是不被允许的。

先不说我们物种上的差距。

且他无论真相如何,在别人眼中都是有妇之夫,包括邱莲,似乎都将他当做夫君的存在。大家似乎都忘记了,当初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可如今他得到了交易的兑现,进入官场,哪怕那为官的模样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壮志凌云,而是无尽黑暗的旋涡,可如今反悔,先不说太晚,本质上是不道德的。

所以他早晚会为这一瞬的为爱失了分寸,付出代价。而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又会感到后悔呢?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些,可仅是一时的失神,我已经深陷其中。

“竟然是因为你。”他忽然盯着我,一脸认真,似乎真有几分埋怨在脸上。

“我难辞其咎......”心有点虚。

“那你怎么赔偿我?”事情的走向,有些变色。

“你开个价吧。”我企图用钱摆平。

“我只接受,以身相许。”我就知道。

“我又不是报恩,我是领罚。”我敲了敲他的脑壳,说好了今天要谈正事。

“那就罚你禁足。只能待在我身边。”鬼知道他的手,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牵着我的,十指紧扣。

不道德感袭来,就算是深沉的夜,也藏不住我的疯狂心动。

此时此刻,不问从前,不讲未来,只许无声地亲吻。

这是我们的默契,也是共同编织的牢笼。

忽然想起,别人用“狗男女”来形容我们,也不是毫无根据。

时间可以解决一切,可我们从来没用时间为武器,挟持对方。清空脑袋,用力相拥。如果明日世界就被毁灭,或许我们会感到庆幸的松了口气。

可这世界,越烂越长命。唯有我们,迟早腐烂在某日某分某秒,化作尘埃,仅剩骂名。

次日,我趁他不在,偷溜了出去。

毕竟今天,是约定好的,给阿四供货的日子。

那时是为了救他,可如今,若趁着机会,将那些满脑子贪婪腐败的人,通通吃干抹净,也算是个意外收获。只要不出意外的话,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去到约定的地方。我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定量地交给了她,她也如实和我汇报,那些大人物的成瘾程度。她说十分喜人,再过不久,便可以收割了。等他们步入那种为求一时的精神安逸,任人摆布的境界,便可以将他们逐一击破。阿四也可以趁着便利,疯狂敛财,更重要的是,可以享受控制人的快感。

目前我俩,各取所需,各司其职。

“那些渣滓,如何都除不尽的。”她好心提醒我。她本也没有义务惩恶扬善,除掉那些奸臣。毕竟奸臣的存在,如保护伞一般笼络着她。可我知道,她本质上就是一个精致利己者,无论事态如何发展,她总会寻到一条安然无恙甚至更加舒服的道路。

“能除多少就多少吧。”我也不贪心,没啥大志向和野心,我单纯想着,少一只蛀虫,就多一些正义。想来也可笑,我这样的人,有资格追求正义吗?

“朝中的势力,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浅层的精神控制,又如何能取得真正成效?”这话不是我说,也不是阿四说。

而是暗处飘来的一个声音,正是方榆的。

原来他尾随着我,也悄悄来了这里。

他出了声,自然没有要躲藏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径直走到我的身后,颇有几分,站在身后护我的姿态。一时之间,我恍惚记起,那时在清风堂,他就是这样,一直一直地站在我身后。

“呦。你们......”她没有说破,但已经轻易看破我们俩不太寻常的关系。

“阿四姑娘。”他紧随着出声。

阿四姑娘?这称呼,有点过于熟络了吧。我不禁疑惑,他们俩不过是鱼饵和鱼的关系,这称呼,客气得来,多了几分奇怪的味道。但我暂时品不出来。

“方官人。”她回之礼貌。

“咦......你们?”我忍不住提出疑问。

“怎么,只准你和她做交易?”他挑眉看我,似笑非笑。

“忘了和你说,方官人,和我也有些交情。”她谄媚地应和。

大脑飞速运转,忽然之间,有些事情,事态逐渐清晰了起来。

“所以一开始,你就不是目标。”好一招声东击西。事情逐渐明朗,或许一开始那被拉出来顶罪的穆才,才是他想要制裁的。而他竟然瞒过了所有人,让所有担心他的人蒙在鼓里,那么无助和绝望,包括我。

我承认我有些生气了。

“那穆才打着那李王爷的名头,四处压榨老百姓,公然的拍卖官职,还私吞各种必须用于老百姓上的款项,如此一个大蛀虫,实属猖狂。”他冷静地细数着他的罪名,“我自然是撼动不了李王爷的地位,而对付如此一个愚蠢的小卒,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你以身入局,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死定了。”我斜眼看他。

“而你,也没在我和你自以为是的“交易”时,说出你俩是串通好的。”然后转头看着阿四。如我所说,她本质就是一个狡猾的生意人,对她有好处的事,她自然不会嫌得到的好处多。

“呵呵,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她满脸堆笑,可见得意。

“既然二位已经达成协议,那我和这东西,也显得多余了。”我将乌羽玉收起,转身就要走。我本不该这么任性,可此时此刻,我已经被一种诡异的情愫主导。

“等等。”他抓住了我,往他的身边拉了过去。如今他倒是毫不避讳我们眼前的阿四。

“对不起。我该先和你说一声,哪怕那时候你只是一......”

我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这个秘密,只属于我们俩。

他将我的手扒了下来,轻声笑了笑,本就没有说出来的意思。然后十分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将我置于他的身后。好像在告诉我,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吧。

行,晚点再算账。

见我俩统一了战线,而且那亲密的程度,根本找不到一丝可以介入的缺口。她识相地媚笑了起来,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我手上的东西。

“你们看吧,那时我若说了我和方官人的计划,二位哪儿能在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风波后,感情火速升温呢?哈哈哈。”话是这么说,目光一直时不时地盯着我兜里的东西。

“那时我允诺你,若你助我,除去穆才。我便欠你一个人情,只要不伤天害理,随时可以找我讨还。”他目光如炬,尽管他自知自己何尝不是也在和一头恶魔做交易,可强撑着自己,绝不让气势落了下风,“如今我目的达成,你可有想法?”此行,他是来还债的。

可他还是天真了,恶魔之所以是恶魔,不是长成那一口吞掉你的模样。而是找到你人格的裂缝,悄然渗透你,滋养你长成更美味的模样。而她既然没有说明她要的东西,而是只讨要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这不过是表明,我的木头脑袋被选中了。

她选中了他,自然是要为他扬帆护航,待他“羽翼丰满”,才有能力更加丰盛地回馈自己。

而他哪里不知,只不过如今,在做些无谓的挣扎罢了。

“不急不急。”我预料到她会说些什么。

拼心眼子,我们两个人比起来,不及她的一半。

“呐。”我没时间想太多,我哪里能容许他以身犯险,沦为那人的棋子或傀儡,哪怕她许诺他多么辉煌的未来,我心里清楚,装扮得再华丽,说到底只是一个陷阱而已,“他欠你的,我替他还了。”

他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如今我在他眼里,的确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我哪里不知道,他有后招,混迹在那官场几年,哪里不知道,里边的大大小小关系,归根到底不过是各场交易而已,而他却笃定,他能应付得来眼前这毒蝎美人。

当然他根本也不指望,我手中的东西,真有那么大的分量,足以让他们恩怨两清。而他的计划是什么,我不想去猜。我有私心,他虽说初心不改,一心只想逐一击破那些抱团腐败的官场势力,而第一步,就是以自己入局,下一步又要将自己置于什么境地之中?我不敢想象。这就是我的私心,尽管那么可笑,尽管改变不了什么。

“行。”她答应得爽快,越干脆,我越不信。

方榆也开始错愕。将目光移到我手上的东西,就是这东西,竟然就可以将他从黑暗里拉出来吗?而殊不知,乌羽玉,就是黑暗本身。

“当真?”我确认。

“当真。”她笑容诡异莫测,“不单只我们的交易两清。只要你加大供应量,我保方官人日后在官场,平步青云,有我在其中运作,无论你想到达多么高的位置,任君选择。”

此话一出,我们俩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字里行间,我们已经是狼狈为奸。

一条贼船上的我们三个,各怀鬼胎,心思莫测。

我知道,让他出局,先不说他是否愿意,也终究是太晚。

而我,当日献祭了这恶魔的果实,就已经沾污了双手。

而她,她想要什么?她对权利、金钱,不屑一顾。她爱当造物主一般的主宰人物,如今有了那“致命武器”的加持,那欲望的火苗,早已被点燃,烧得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