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赶万赶,三愿还是把妙清带到了武陵城的太守府,让妙清在灰飞烟灭之前再见情郎一面。
在后院的梧桐树下,三愿抱妙清坐在地上,袁晋满脸泪水,但看到妙清脸上的笑容,他也笑了,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着面对妙清。
“我再无来世继续实现我们的长发之约。”妙清有些遗憾,清风一吹过残破不堪的灵魂,她又想起那些遥远的往事,知恩图报,超度亡灵,她不后悔前世今生都辜负情郎做了尼姑。
“没有关系,我们已经努力过。”袁晋紧握她的手,让她安心,她再无来世,自己也再无来世,这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
“其实你早就放下了,只是你不承认而已。”袁晋都知道,她不是不爱自己,只是这份私人的爱过于渺小,在天下苍生面前不值一提。
“我真的放下了吗?”妙清再问自己,有没有放下已经不重要,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她一抬头又看到这双满是滔天恨意的眼眸,如同忘川河底那双眼眸一般。
“徒儿,凡人终究敌不过天人,日后切莫冲动。”
三愿流下两道泪水,她要稳重,她不能让师父走得不安心,“师父请放心,徒弟定会三思后行,绝不会鲁莽行事。”
“如此,为师便放心了。”
妙清说完便随风化作灰烬,很快便消散落入尘埃。
“师父!”
“清儿!”
袁晋始终带着微笑,秋风吹乱他的长发,三愿不经意间看到他脖颈处有一穗金色的稻谷,三愿瞬间便了然。
是袁晋和时间神明做了交易,这两年武陵郡才能躲过旱灾风调雨顺。
“清儿走了,我也要走了,徒儿切记遇事不可鲁莽。”
袁晋一点点的消失在风中,消失在这棵梧桐树下,三愿单膝跪在地上,抬头仰视站在梧桐树顶的神明。
“自己傻,情郎也傻,真是傻乎乎的一对!”
“为什么都死了!”
三愿神情悲痛,泪流直下,怎么擦都擦不干。
“他们跨越前世今生的爱情虽然也感动了我,但这是公平的交易,两年前他用灵魂换取武陵郡十年风调雨顺。”
时金用瓶子收走了袁晋的灵魂,袁晋再也无来生。
“呵呵,武陵太守,莲花尼姑!”
三愿又哭又笑,眼神变狠厉,恨意涌上胸口,她擦去嘴角的血,拄剑站起来,再看一眼这棵梧桐树便离去。
时金再看看她的背影也离开了。
随后,太守府传出悲切的哭声,袁母看到儿子留下的书信,对儿子又爱又怨,作为袁晋母亲她不愿意牺牲儿子,可是作为一方太守的母亲她应该骄傲,她儿子为保一方百姓牺牲了。
“呜呜,我可怜的儿,你为何不早告诉娘,如果你早告诉娘,娘早就答应让你们在一起了!”
“苦命的鸳鸯,呜呜,我的儿,我的儿媳!”
天帝一口咬定有人在背后指使妙清等人逆天而行,让隐月负责审问六福等人,偌大的天牢里只能听见鞭打声和粗重的喘气声,除了六福,九明他们三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但他们没有吭一声,任由有倒刺的鞭抽打在身上,行刑的天兵都换了三轮。
站在一边的商行见这三人是硬骨头,便提议打六福,“妹妹不残疾,打残疾的姐姐,妹妹应该会心疼会招供。”
商行崇尚酷刑,数十万年来只要交到他手里的罪犯,最后没有不老实招供的。
商行见隐月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这个独眼道姑,虽然隐月已经认错被放出来,但隐月不对六福用刑,这让商行怀疑隐月对六福余情未了。
商行向来恪守天规,不能容忍有人触犯天规与凡人私通,玷污他们天神神圣高贵的血统,“大殿下舍不得对这个凡人用刑,是不是心里头还惦记着人家?”
隐月还没说话,六福抢先怒骂,“是你们天界大殿下痴心妄想自作多情不可救药的爱上我,我从来没有勾引过他,请你这个天神不要用这种轻蔑不堪的眼神审视我!”
商行发现隐月还是一副冷酷的模样,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贬低这个凡人,商行再次认真地打量六福,长相普通,还瞎了一只眼,他实在无法理解堂堂天界大殿下的品味。
“你这个凡人敢嫌弃我们大殿下,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一旁的天兵你看我我看你,隐月没有开口,他们谁都不敢动六福,商行怒了,“怎么,难道我堂堂刑罚神官还命令不了你们?”
“商行大人,小人……”
这几个天兵吞吞吐吐的,他们的意思很明确,没有隐月的命令他们不敢动六福。
“这是大殿下的意思?”
隐月冷声道:“天帝让我全权负责此事,如何审问犯人,难道不是我说了算?”
商行冷笑:“依本神看,大殿下与凡人私通,似乎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隐月眼神轻蔑,讥笑道:“地上的凡人都不及刑罚神官你愚蠢,难道你真认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商行气急败坏。
“你不服也可以认天帝做父!”
商行只能强行忍下这口恶气,谁叫人家是天帝的儿子!
隐月抬头慵懒地看向六福,他这种冷冰冰的眼神,让六福愧疚自责,六福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罪恶感。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却让他一个承担了所有责任!
六福后悔不已,她不应该乱跟他喝酒吃肉,是她疏忽了分寸,害了纯情的他。
“你再不招供幕后主使,这三个人就要被活活打死。”隐月的语气轻飘飘的,不带个人感情。
六福说:“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背后没有主使,我们是修行之人,百姓有难自然要帮忙。”
商行听出了六福话里有嘲讽天神的意思,“听你这口气,好像我们天神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六福笑了,“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孺子可教。”
商行有被气到,狠狠地威胁:“小小凡人不知死活,敢和天神作对,信不信天界让你们魂飞魄散!”
六福收起笑容,严肃起来,“天人只不过是另一块大地上的人,你们自诩高高在上可以任意惩罚我们凡人,天外有天,你们敢肯定天外天不存在比你们更高的神。希望有朝一日更高的神明不会像你们一样,像玩弄蝼蚁一样蹂躏你们!”
“你这是在诅咒我们天神?”六福笃定的眼神让商行感到一丝恐惧,他,乃至天帝,乃至整个天界,都不能断定没有天外天,没有神外之神,这个凡人为何这般笃定,难道她见过比他们还要强大的神明?
虽然古书中记载他们这些天神是由更高一级的神明创造出来的,但那只是神话故事,没有证据,当不得真。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万事不要做得太绝,不然你们天神也要遭天谴。”六福相信有神外神,在武陵郡设下结界的神就比这些天神高一等。
这时,有个天兵进来看了隐月一眼,隐月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然后走到六福跟前,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动了动嘴唇,六福明白他的意思。
隐月一拳两拳三拳,狠狠打在六福肚子上,六福吐了血,疼得眉头紧皱。
“都是你这个下贱的凡人,勾引本殿,让本殿在天界丢尽颜面!”
隐月又一拳,打得六福像流口水一样,流了一地的血,一边打还一边痛骂。
“都是你这个该死的凡人,勾引本殿,让本殿犯错!说出幕后主使,不然本殿活刮你!”
“明明是你自作多情单恋六福师父!”乔庚忍不住要说一句公道话。
“单恋?”
被羞辱的隐月难堪至极,打得更凶,狰狞的面目像是恨透了六福,一拳比一拳更用力,“下贱的凡人,下贱的凡人……”
商行第一次看到面目狰狞的隐月,深感感情这种东西太可怕,让一个清贵高冷的天帝之子变成了现在这个凶残恶劣的男人,想想也是,能被高高在上的天庭大殿下看上,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个凡人却弃之如破履!
商行想如果是他被凡人嫌弃,他也会这般暴怒凶残。
“啊,啊,疼,别打了!”
“六福!”
“六福前辈!”
“六福师父!”
忘善他们生怕六福被隐月活活打死。
“别打了,我,我说,是重澜,是太子殿下让我们这么做!”
没办法,为了保住忘善他们的性命,六福只能同意把事情推到重澜身上。
隐月不相信,“天庭太子岂是你能攀咬的?”
六福吐了一口血才说道:“重澜公子心地善良不满天界大旱南郡三百里,在天界大旱南郡三百里的两年里,他不忍看到百姓渴死饿死,曾多次请求我们施法降雨。”
商行越听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太子殿下向来仁厚心软,又极力主张天界应先造福凡人,再让凡人修神庙供奉天神。
商行用锐利的目光审视六福,问道:“真是太子殿下指使你们这么做?”
“咳,呕,是,是重澜公子请我们帮助南郡和巴郡百姓!”
六福灵光一闪,“我怀疑武陵郡的结界就是重澜公子设下的,目的是为了不让……不让武陵郡受天惩!”
连天帝都无法破坏的结界,商行肯定重澜没有设下这种结界的能力。
六福用惭愧的眼神看看九明他们,“你们也知道,我,我这个人怕疼,这个男人公报私仇,我实在疼得受不了,所以,请你们谅解。”
六福说完便低下头颅,继续让嘴里的鲜血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