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洋捕捞船从海中州舟山港出发,前往鲸海捕捞作业,连去带回,只需要十五天左右,但在舟山港等待缺货,或者运回宁波港、上海县等沿海港口处理,再重新出发,却要二十天。
朝廷和北直隶的渔船要回登州港、天津港处理渔获,花费的时间更长,鲸海水域的渔汛,最旺的时候是六、七、八、九月,如果按一个月往返一趟的话,北方船只能往返四趟,南方船只多一趟,五趟吧。
大户们急了,纷纷向卢象升提出,让他们在海中州的各海岛上,建立临时的海产加工作坊。
北直隶的豪商,更是请求在济州岛建临时作坊,多跑一趟,就多捞几十万斤鱼啊(注:一号福船按400吨的载重量算,计有80万斤)!快赶上往年在近海里捞上两个月的量了。
张蔷与顾问团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同意卢象升的提议,允许海商们在海中舟群岛上,建立临时加工厂,招收各地官府送去的灾民,前往海岛上做工。
在济州岛划一片临海特区,供北直隶的海商们在那里设立加工厂。
另外,户部也在济州岛、海参崴建立了两处海产加工厂,抢在渔汛期多捞船。
一时间,各家大户争相抢夺劳工,刚开始,只招收男性青壮,到后来,妇女、少年男女也成了抢夺的对象。
一船船的灾民,被送上海中州群岛的各个岛屿,商家们为了多捞两船货,真是体总动员:有人负责在岸上招工,有人负责往来运送人员物资,有人在岛上组织生产,忙并快乐着。
常熟钱家,就是钱陞的家族,他们本来就拥有一支专走南海的贸易船队,在海中州的舟山岛上,有一个固定的货栈。
本次钱氏家族的捕捞船队,就有十二艘海船,朝廷既然允许商家在岛上建作坊,钱家立即占据了舟山岛东边的一座无名岛,做为钱家船队的基地。
岛上有淡水,离舟山港又近,真是得天独厚。
钱家派往岛上负责的人,是钱陞的堂弟钱陟,一位四十多岁,瘦小精悍的中年人,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却时常满脸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他奉家族命令,带着队伍来到岛上,开始建厂,主要修建工人们的生活区,朝廷有规定,生活区的设施不完善的话,不允许投产。
钱家在登记的时候,将这座无名岛命名为苏州岛,表示这里是苏州商家建厂的地方,钱家占据了北面最好的位置,后来的两家苏州商人,海捕船没有钱家多,两家在海岛南面,占了两块地方。
选好地方,工人们扛着木材、工具,开始搭建工棚,这里是临时作坊,朝廷规定,劳工们的住所,只要遮风挡雨就成。
此时,在苏州港,钱家的另一位族人,正站在一群新来的灾民面前,大声说道:“大伙听好了:在下是常熟钱家的人,钱家,你们不晓得吧?那礼部左侍郎钱谦益钱大人,你们总晓得吧?”
下面的灾民,满脸茫然地望着他,还是带队的一位县丞答话道:“知道知道,钱大人文章魁首!当年的探花郎!”
又转身对着他带来的灾民们说:“你们有福了,能到侍郞大人家里做工,侍郎知道吧,三品高官!”
说完,他眼里流露出狂热的崇拜之情,对着钱家管事,恭敬地道:“这些灾民,什么都不懂,先生请继续讲话……”
那管事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在我钱家的作坊里干活,管饱饭!只要你们肯出力,工钱也绝对不会少。”
听说管饱饭,灾民们的眼睛都亮了,他们从老家出发,官府每日里,给一个杂粮馒头,根本吃不饱,一路忍饥挨饿地走过来,就是为了吃一口饱饭!
一个瘦弱的少年小声问道:“真…… 真的能吃饱饭吗?”
钱管事拍着胸脯保证:“当然,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他又指着边上的官员说:“岛上也有官府管着呢,别的不说,海里的鱼虾管够!”
听说有官府,灾民们放心了,纷纷举手,同意到钱家的作坊做工。
县丞同钱管事签了合同,附上写着劳工们姓名籍贯的登记表,与合同一起,一式两份,到时候凭合同来此领人,少一人,钱家都要负责任。
县丞要走,灾民们有点舍不得,他们没出过远门,一路上将县丞当成了依靠,一下子要分开,他们有些害怕。
县丞说:“大家都是一个县的乡亲,去到工厂,要互相照顾,听主家的安排,好好干活,家里的爹娘妻儿,等着你们挣钱买粮食救命!等这一季活计完工,本官再来接你们回去……”
灾民们如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一样,有人呜呜呜地低泣起来,县丞讲完话,挥挥手转身走了,这群刁民,哭得人心里酸酸的不安乐。
这一个县,来了四百多人,分坐三艘船,往苏州岛驶去,瘦弱少年叫保哥儿,本来在村里的私塾念书,今年眼看着地里颗粒无收,连束修也交不起了,索性退了学,跟着族里的兄弟们,出来混口饭吃,顺便见见世面。
他身子单薄,一路上,多得族人照顾,才来到苏州。
开船不久,保哥儿就开始晕船,族里大多数人,都跟他一样,吐得昏天黑地,还好他的堂叔不晕船,一直在身边照顾他。
“二叔,我会死吗?”保哥儿虚弱地问,“我好难受!”
他们老家在信阳的大山里,从没有坐过船,还以为不走路了轻松点,谁知比走路更辛苦。
“说哪里话来?”堂叔安慰他道,“主家不是说了么,第一次坐船,晕船是正常的,你闭上眼睛休息,慢慢就好了,你娘和你小妹,还等着你挣钱回去呢。”
保哥儿听话地道:“嗯,二叔,我到时候多干活,多挣钱,明年还回去念书……”
“是呀是呀,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到了。”
海中洲群岛上,地势稍微平坦的地方,都被船商们占据,一座座临时加工厂很快建起来,官府的人验收合格后,一船船的工人从陆地运送过来,开始利用竹木搭建晒架。
这时代的海产品的加工方式只有三种:要么晒成鱼干,要么腌成咸鱼,要么晒干磨成鱼粉。
保哥儿和他的族人们来到钱家作坊,只休息了一天,钱家的十二艘海捕船就到了。
见只有六百多个工人,船队领头的管事,当场就黑了脸,问钱陟:“这点人能做什么?白瞎了这几船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