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至,京城的天气也越来越好,街上走动的人越来越多,相约去踏青春游的公子哥不在少数。
在朝廷上吵得热烈的麓川之战,在民间却好像没什么水花,人们的日子还是照常继续,只是街上的人似乎没有过年那时多,妇人也远多于男子。
朱予焕不在,徐望之有了空闲便和张忠、石璟出来一同喝茶。
在二楼的雅间内,石璟看着街道的景色出神,徐望之和张忠一同进来,见他在那里发呆,伸手一拍石璟的后脑勺,道:“看什么呢?”
石璟龇着牙挠头,道:“你也轻点拍啊,给我拍傻了怎么办?”
徐望之嘲笑道:“你本来也不聪明,难道还能再笨一些?同行一载多,不知女郎是公主?”
张忠听她这么说,不免有些好笑,只是怕被石璟看到,只能别过头偷笑。
石璟被徐望之的三两句话噎得无话可说,尴尬地转过头,嘟囔道:“行行行,你有道理……”
“外面有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三人一同坐在茶桌前,石璟开口道:“近来街上人少了许多,尤其是男子,想必是被调去各地运粮了吧。”
徐望之尝了一口太平茶坊的点心,道:“兴许是街上的女子多了,才显得没什么男子。”
不论是张太皇太后还是顺德长公主,这两人对对政事的过问在民间也有不小的影响,京中女子上街走动的越来越多。
有许多女子原本是将织物交给货郎售卖,见太平茶坊的生意越来越好,加上城内管束宽松许多,因此便结伴一起出来售卖现成的绣品,看着十分新鲜。
“有的是,有的就未必了……他先前就曾经借给太皇太后诵经为由,将许多人度为僧人,这难道不是蓄奴吗?”张忠叹了一口气,道:“长公主不在京城,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顺德长公主不在京城,皇帝显然要松弛许多,倒不是他懒得办公,而是没有了长公主从旁参详,议事都少了一道程序,比她在的时候要“快捷”许多,皇帝也就不用多费心思和长公主一起考虑政策施行的问题。
原本应该属于顺德长公主的参谋工作全都交给了王振,而王振自然不会如同朱予焕那样,主动让皇帝将传唤内阁议事,更不敢像她那样引导皇帝思考,朝廷顿时成了王振的小朝廷。
这下不论是内阁还是其他官员,顿时明白了顺德长公主的重要性。
以前有长公主在君臣之间做“万金油”,既有效率,又有质量,君臣还是能够合力决断朝廷事务的。
即便是武举这样皇帝乾纲独断的事务,长公主也提供了不少意见,更是费心推荐官员,起码不会像王振这样,故意同满朝上下的官员们对着来。
别说是普通官员,就算是如杨士奇和杨溥这样的老臣,也免不得要对王振好言好语。
没办法,皇帝不约束王振,他们这些老臣又明显不对朱祁镇的胃口,这个时候除了把自己的身份放低,他们还能怎么办?
一时间,朝廷人心浮动,尽管人人都忙着对战麓川的事情,但也不影响人们的心思开始在内阁和王振之间来回衡量。
为朝廷办公又不像是自己家里过日子,如今做不成可以待到来日,公家的事情岂容你拖延?可若是不讨好王振,该办的事情办不成,最后只能自讨苦吃。
如此一来,不少人都忍不住明里暗里地“投效”王振。
徐望之撇撇嘴,道:“等到她从云南回来,有这些人的好果子吃。”
张忠的想法比她要复杂许多,低声道:“这件事不好说……”
徐望之有些困惑,道:“为什么?”
张忠的神情多了几分沉重,“原本长公主在京城,虽然不能控制朝廷的人员调动,但对此也能有所察觉、早做准备,可如今她远去云南,少说也要准备个一年半载的,到那时候京城已经是另一番样貌了,只怕即便是长公主也做不到尽在掌握。”
石璟闻言也皱了皱眉,道:“我听我爹说了,锦衣卫内好像又有要更换指挥使的风头了……”
徐望之知道如今的指挥使徐恭是朱予焕曾经的护卫之一,两人关系还算是不错,即便徐恭不能随意透露机密要务给朱予焕,但总归不会对朱予焕不利。
更不用说徐恭在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中称得上是“正派”,要是王振将他换下去,只怕以后人们有的受了。
张忠不由叹气道:“长公主不在,京城内竟然会变得如此乌烟瘴气。”
他没有官职,这些事情都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谁知道皇帝当初对他的承诺还能不能算数,张辅立刻做起了二手准备。
即便徐望之对政务上的事情一向没什么兴趣,但见他们两个都这样,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人听到这声叹息,不由都看向了徐望之。
“看我干什么?”徐望之不快地说道:“还不许我为前途担忧担忧吗?长公主不在,慈惠皇太后又不好干涉政务,说不定也会影响我的医馆和学生呢!”
张忠听她这么说,反过来宽慰道:“放心吧,王振还没胆大到这个地步,你的医馆怎么说也是太皇太后赏赐和准许的,王振哪有这个胆量?”
徐望之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忍不住嫌弃道:“那你们两个都这样一副表情,难道是存心诈唬我?”
“我们哪敢诈唬你?”张忠笑着说道:“先前被长公主举荐的几个人,除了那位叫做于谦的兵部侍郎,其他人可都是平步青云,可见长公主的名号还是有震慑力的。”
徐望之有些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了,你看郕王府和永清公主府,还不是照样修建?王振哪敢伸手。”
不仅是这两位,凡是和顺德长公主深度关联的人和事,王振都心有戚戚,不敢随意乱来。
譬如和顺德长公主关系匪浅的曾鹤龄、薛瑄,还是为皇帝办事,徐珵则是早早就给王振溜须拍马了一番,王振自然不会出手,便是曾经查过顺德长公主的课业的杨溥,王振也鲜少为难。但唯独一个于谦,王振怎么都看不顺眼。
王振早就听说过这个于谦回京的时候没有给自己带孝敬,只是当时王振没有机会整治,如今顺德长公主不在京城,这个明面上和顺德长公主没有任何关系的于谦自然就成了王振的“眼中钉、肉中刺”。
整不了长公主,难道还整不了你个普通官员吗?
若不是杨溥屡次为于谦说话,以这两人日趋针尖对麦芒的势头,只怕于谦不仅难以继续操持武举的事宜,很快还要体验一番诏狱旅行。
徐望之点点头,深沉地开口道:“早知道我就跟着一起去云南了。”
张忠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我还有件事想托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