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离年关越来越近,御史府张灯结彩,对联、灯笼全部贴上,焕然一新。
只有大房正院,男主人离京未归,女主人卧病在床,整个庭院一派荒败,好似无人打点。
‘吱呀’一声。
房门被推开。
佩蓉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这些时日,谢安宁总是乏力犯困,身体似乎愈发不济。
一帖一帖的药灌下去,依旧毫无作用。
身边几个忠仆担忧不已。
对此,谢安宁宽慰她们,只是天气太冷,她为了躲懒,疲于下榻。
反正她如今不需要在意婆母、妯娌们的看法,完全可以回到闺阁时期,随意猫冬的日子。
太医两日一次的平安脉,在王少甫离京后的第三天,就被王老夫人阻止了。
现在她服用的是府医开的方子。
见主子愈发病白的面色,佩蓉目露忧虑:“怎么就不见好呢,您之前身体分明好了许多,不然……奴婢去外头悄悄请个大夫进来瞧瞧。”
“不必,”
谢安宁道:“我自有计较。”
说完,她欲将药汁一饮而尽,被佩蓉阻止。
佩蓉就是再傻,这会儿也多少猜出了主子的筹谋,她红了眼眶,“夫人,这药?”
“不许声张…”
谢安宁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唇,将药汁灌入肚。
气息虚弱,形容枯槁,的确已经是实打实的濒死状态。
佩蓉阻止不了,急的落下泪来,哆嗦着唇,“奴婢去请大夫!”
“不可!”谢安宁一把抓住她的手,厉声道:“此药我已接连服用三五日,早已药石无医,你这般跑出去,只会累及自己性命。”
王家要制造她体虚病死的假象,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屠杀她的亲信,免得王少甫起疑。
但若叫王家人知道,他们的毒计被识破,那这一院子的奴仆,只怕全部都要‘殉主’。
等王少甫回来,就算觉得不对,也死无对证。
已经到了这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
“不想留下你,就是怕你误事,”谢安宁低低咳了几声,“佩蓉,你不要叫我死不瞑目。”
佩蓉哑声啼哭,“您知道这药有问题,为何……”
话至此处,佩蓉面色煞白。
终于想起,几日前,主子吩咐自己传出去的消息,目的何为了。
是想让王家人震怒,趁着长子离京,动手毒害本就缠绵病榻的长媳。
她的主子不想活了。
在女儿离世后,就心存了死志。
可又不想轻易去死。
她要让自己死在王家人手上,要用自己的命,让王家,姚家,付出代价。
“你既不愿意离开,那就为我再善一次后,”
谢安宁将药碗放下,交代道:“你记住,我们主仆都不知道王家的毒计,直至临死前,我都在苦等他回来辞官,期盼着能跟他离京归隐,用膳、用药从不懈怠,身体却依旧一天天虚弱下去。”
“我的遗言是,盼他另娶贤妻,再生嫡子…”
“做完这些,你便离开王家,过自个儿日子去,其余的话,一句都不要多说,更不要去引导他查我的死因,以他的才智,多说只会多错。”
在谢安宁看来,她和王少甫夫妻之间的情分已经不多。
趁着女儿离世,他愧疚之心尚在,她再被王家毒害而死,两厢叠加,王少甫才有可能对王氏一族生出嫌隙。
但前提是,不能让王少甫知道她的死,是一场算计。
一场报复王、姚两家的算计。
目的能不能得逞,谢安宁不知道。
可这已经是她这具病入膏肓的身体,短时间内,所能做出的最大筹谋了。
依靠自己的力量,她到死都弄不倒这两个家族。
甚至,就连这个以身入局的筹谋,王少甫大概都能轻易看破。
“如果,他看穿了我的计划,知道我对王家的算计,那便罢了,”
谢安宁苦笑:“你告诉他,我不愿入他王家祖坟,夫妻一场求他成全。”
她恨透了王家森严的规矩,恨透了王少甫给女儿定下的这桩婚事。
因为这些规矩,因为这桩婚事,让她的女儿落水,遭遇退婚,唯恐牵累及堂妹们的名节,日夜羞愧不安,病体难愈。
最后寒毒入体,香消玉殒。
王家的规矩逼死了她的女儿。
王少甫害死了她的女儿。
她怎么还能跟他好好过日子,怎么还能以王家妇的身份跟王少甫躺进墓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