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向着筱城的方向缓缓而行。
时已境迁,天端降临。
在初春的途中,楚月城女相楚珺邀携胞妹楚春邀远道而来,求见了钰笙生一面。
起因是......她们窥见了深不揽底的腐败囚笼。
钰千国与其麾下的将臣们在乱世当中历经数十多年,他们一步步从无权无势往上拼,逐步救苦救难救病救死。
但是他们,救不了‘贫’。
此‘贫’非彼‘贫’,此‘贫’指的是底下人性对于弱肉强食、无学无知的坏根。
大堂中,来不及等到周遭肃清了,楚珺邀抱着楚春邀直直跪在了一道屏风面前。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找君主。
但是芷说,去找小殿下。
她虽疑惑,但没有反驳。
处理好楚月城之后,带着最沉重的奏折,从寒冬的尾声快速赶到了苍灵的开始。
只为了求见一面,摊开那罄竹难书的腐烂。
等雨书从怀里楚春邀手中取走折子的时候,她高声苦诉:
“臣!有断求禀!求君听诵再聆臣言!”
等客栈的大堂中周遭的途客全部被调离,只剩下了他们自己人,钰笙生才示意移开屏风。
他露面,淡声:
“准。雨书,念。”
“是。”
那份朱红色的折子,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但雨书念的却颤颤巍巍:
“据统计,楚月城所有地域的死婴总计三千九百位.....
均是,女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筱云笺急声开口,“楚相!速速言明!”
即墨子衿收到钰笙生的戳戳示意,颤抖着上前扶起还在跪礼的二人。
楚珺邀喉中一片抽搐,所以是楚春邀开的口:
“回..回殿下。
你们这个世界,律法并不全面,还有许多恶习,恶名昭彰的就是弃婴塔。
数十多年的动荡战乱,你们拼尽全力救民,你们有钱,所以是从两个方面来救的,一是救病患,二是救难民。
这一点,你们关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大人身上。
还有那些无知的智障们,他们听信乱间传言,听信那些算命‘仙人’空穴来风的屁话。
信了什么女子为阴,什么败坏阳气!
还有什么...家有祸端,需将其弃置杀之可解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这就是...这就是‘迷信’的危害啊!
还有那些三妻四妾八贱九妓的....
只要不是一夫一妻一双人的亲事,就绝对会有争夺与死亡,三宫六院就是典型的争斗代表。
你们的钰氏亲书倒是阳光明媚的神旨,可此间并不流广,愿信奉的人太少了。
滥情花心的比比皆是,需从根源上解决。
一生一世一双人对于此间早已习惯家宅成群的男子来说,很难!
那么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律法方面就需要出面,尽量保证那些正妻嫡子嫡女的权力,让她们有可以立身或与之对立的根本啊..
不然那些宠妾灭妻的举举止..实在有违人伦,令人寒心的同时也令‘名正言顺’一词蒙羞。
再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家庭的律法。
家暴,也就是一个家府里面,由亲人造成的伤害或者杀害,你们无法进行法律约束。
你们总说无权干预‘家事’,所以你们从不插手其中。
欺弱辱女!
欺负弱小的男童男子,辱骂甚至打杀妻女,还有层出不穷的强抢民女等恶习....在这个世道太常见了。
女子如今基本无权,在做的我们是少数当中的幸运儿。
我们早已提倡女子进学入士,登朝为官,可为何寥寥无几甚至音信全无?
就是因为她们被权威所压制,被身怀不幸所糟践,被家中为妻为女所束缚,被世道骂名所阻拦。
她们身上的诅咒,太深,太重,也太可悲。
还有,我们对于生命,应该换个方位来想。
比如...婴孩的诞生,首先,他\/她先是个人,之后才是子女。
世人潜意识里的重儿轻女,是大多数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不是么。
所以为何会形成如今这样,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今一家有女百家求,可为何是一家有女?
而这些死去的女婴,这般无辜,这般可怜。
她们死去的原因太多太多了....
有的是生下来那头胎是女孩,又听了点鬼话,觉得头胎为女,会不吉利。就将其活活溺死了。
有的是家里生不出男孩,一直在生,每隔十月一到,只要是女娃娃就会被丢到弃婴塔里,不管生死。随后再继续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有的是因为家中丈夫酗酒成凶,妻子死了就会坏了名声,于是就将凶,伸向了才两个多月的小妮娃儿,活活打虐致死。
有的是因为家中丈夫视赌为命,买妻送女得钱,不论几岁,悉数送人换钱,这种得钱快又多下场的女孩,往往都是被玩死。
有的是因为无人重视,直接被人牙子轻易偷走,拐走,从而步入人间炼狱,再无翻身的可能。
有些是家中重男轻女到了极端,女孩会成为一个出气筒,脏活累活全是她做,甚至被丢去青楼,染病身亡......
这些还且是底层人民的劣根。
还需要我再举例么诸位。
她们不是不想脱离,是她们身上的枷锁...深可见骨,无浅之说!”
大堂当中无人落声,心绪崩裂坍塌。
楚春邀说出来的一切,都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世间阴暗角落。
良久过后,钰笙生猛然惊醒,一只手颤抖的揪紧了胸前的衣襟,冷声道:
“楚相二人听令,即日起,你二人将楚月城暂交本殿之手,即刻掌管重兵‘诛罚卫’进行各处诸城的全面审察。
救下的女婴由钰氏来养,但其家祖全部获罪,八代不得进学入士,杖责七十生死不论,以震新规!”
钰笙生说完之后呼吸开始不顺,死死压着胸口,他知道自己这时一定不能发病..
随即直接将另一只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砸。
茶盏碎裂之际,他稍稍解了一份怒气。
瑾倾容无言,只伸手默默的抚背顺气,并不阻拦。
乖乖牵着对方空出的手,半跪在一旁紧紧挨着。
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情况下,钰笙生第一次成功压制住了发病的前兆。
他紧攥瑾倾容的手,狠皱着眉眼,继续冷声开口:
“即墨子衿听令,亲提代笔!
即日起,钰千国国法更添由下:
第两千九百二十三条:即日起,凡是弃婴者,死罪。不问缘由,直接剥夺身家所有良田,全族人均服杖责三十,五代不得进学、入士。均贬为流。
第两千九百二十四条:即日起,立刻拆除境内各地所有弃婴塔,永世不允再建!如若何处地域有违,所属之域内全民皆贬之为流,永世不得翻罪。
第两千九百二十五条:即日起,外间游走于乡野各城的‘神算子’‘大师’‘各教中人士’等贱,只要是散布流言残害过任何性命的,全数斩杀,株连九族。
第两千九百二十六条:即日起,祖、族、家中唯有正妻所生的嫡子嫡女可入族谱,世袭一切家财。妾室、妾室之外、连同妾室所生之子、外室之子,皆不得入族谱,分家财。如若有违,双方和离,正妻一方享有全部家财与亲生子女的收养权,且,子女更名女方家姓,夫家一方净户消除,斩立决,连诛三族,永辈不得进学、入士。
第两千九百二十七条:即日起,废除‘家事论——家中事外界不得干预的说法与认知’凡是家中夫祖或妻母、子女,对任何一方有下手重至伤残死亡的,按各自伤害情节来定罪,收监。且,查清前因后果之后,一旦是动手者不对,动手者将直接贬为‘贼’,其若收监不严重,后便转为流放荒地处理,相反,受害者也一并以情况定罪。
第两千九百二十八条:即日起,若家中婴孩众多,两位以上,可前去官府处报备,经过核实,每年可从官府处实名领取白银五两,按孩童人数,一人,每年,五两。但限生四人。且需真心教养,如若有违,官府将接手孩童,安置家中无辜之人。而家中掌事之人、参与非待之人,当即贬为贼,流放荒地。
第两千九百二十九条:即日起,将广建学府,适龄的孩童必须入学,不容尔拒。贫苦之家可免除高额束修,但需为夫子之之家供以柴米。并,女子均可入学,女子均可成立家府,女子均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以上得命,不得欺压弱小无辜,不可限制女子自由,如若有违轻者收监,重者诛其九族。
如若有违意者,有反意者,当即斩立决。
以上揭发者,均奖励白银十两.....”
“咳咳...额..嗬....”小殿下的嗓音与身体逐渐配不上汹涌愤恨的心神。
勉强说完便撑不住了,“其余...的...容后再补....”最终还是发了病。
惊奇的是此次喘症来得并不凶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好似这恼人之疾...它冥冥当中也在默默的等候着这片光明的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