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林翠兰没有理会陈丽红、陈建军和陈建华投来的如芒在背的不满眼神。
以往的每一天,林翠兰拖着下班后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中,便一头扎进厨房,生火做饭,油烟呛得她咳嗽连连;接着又忙着洗衣裳,搓得双手通红粗糙;还要把杂乱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可即便如此,她收获的不是孩子们的感激,而是无尽的争吵与埋怨。今天,她下定决心,要挣脱这沉重的枷锁,为自己活一回。
林翠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边收拾,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飘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前世今生的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中如电影般不断放映。那些为孩子们日夜操劳的日子,仿佛是一场漫长而疲惫的噩梦。
她记得年轻时,为了多挣些钱养活这几个孩子,她在单位里加班加点,争做优秀份子,只为了早点提干多拿一些工资;回到家还要照顾孩子,夜里常常因为孩子的哭闹而无法安睡。为了让孩子们吃饱穿暖,她省吃俭用,自己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一块肉都要算计着怎么分配才能让每个孩子都吃到。可孩子们长大后,却没有一个懂得体谅她的艰辛。想到这些,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涩,眼眶也微微泛红。
当然,她们收拾东西的动静还是不可避免地惊动了陈建华三人。陈丽红本就好奇心重,又生性多疑,第一个被吸引了过来。当她看到林翠兰正往袋子里装东西时,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那模样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满脸的惊讶与不解脱口而出:“妈,你这是干嘛?”
林翠兰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继续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衣物,冷冷地回应道:“收拾东西,准备搬走。以后我不在这里住了。跟你二嫂出去住。”
陈丽红一听,顿时急得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搬走?为什么要搬走?这房子不是咱们家的吗?”
林翠兰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却透着一丝决绝,看着陈丽红说道:“我不想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围着你们转,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累得腰酸背痛。更不想听你们每天为了一点小钱吵得不可开交,鸡飞狗跳。你们为了争那几毛钱,能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完全不顾及亲情。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现在我和软软出去住,落个清净,眼不见心不烦。”
陈丽红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不行!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不能走!你走了谁给我们做饭?谁来照顾这个家?谁给我们洗衣服?凭什么你要跟着林软走,给她洗衣做饭收拾卫生,把好日子都给她占了!我每天上班那么辛苦,回到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可怎么办?”
这时,陈建军和陈建华也被吵闹声吸引,匆匆赶了过来。陈建军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问:“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清净了!”他刚下班回来,本就心情烦躁,听到这吵闹声更是火上浇油。
陈丽红像是找到了靠山,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了林软一眼,仿佛所有的过错都在林软身上。
陈建军一听,也跟着帮腔:“妈,你这太偏心了吧!凭什么给林软单独弄个住处,我们呢?我们就该一直挤在这又小又破的房子里?这房子本来就不大,我们三个人住得这么拥挤,你却想着给林软找个好地方,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
林翠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快要喷涌而出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把我当成免费的老妈子,一辈子奴役我吗?这房子是软软租的,她心疼我,不忍心看我在这里受苦受累,愿意带着我一起住,我也乐意跟她走,你们谁都管不着!你们要是再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到激动处,林翠兰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们,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骂道:“这些年你们为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好吃懒做,成天就知道吵架拌嘴,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每天放学下班回来不是躺着就是闲逛,家里的事情从来都不伸手帮忙。软软懂事听话,知道心疼我,懂得感恩,我愿意和她一起生活,你们管不着!”
陈建军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她租的?谁信啊!肯定是您偏心林软,偷偷给她钱租的房子,凭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尽!您就是看林软顺眼,什么都想着她,我们几个在您眼里就跟外人一样。”
林翠兰还未开口反驳,林软挺身而出,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陈建军的眼睛,认真且坚定地说道:“这租房的钱是建国生前的工资,不是妈私下贴补给我的,你爱信不信。”
陈丽红一听,立刻跳脚道:“谁能证明啊?说不定就是妈给你的,妈就是偏心你!就算是,那也是我二哥赚的钱,是我们陈家的钱,你有什么资格用!”
陈建军也在一旁帮腔附和:“就是!二哥一走,妈眼里就只有你林软了,我们几个就像捡来的一样,天天挨骂。现在可好,你是完全不顾我们的感受。现在还要搬出去单过,是不是打算和我们断绝关系啊?”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陈建华,听见这话眼睛一眨,转了转眼珠子,开口便说道:“如果妈你非要跟着老二媳妇儿,我们也没办法,也拦不住,但是这养老钱……”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算计,“我们可得好好商量商量,毕竟以后你不在家,我们的生活也受到影响啊。”
话还没说完,林翠兰就气得扬起手,“啪”地一巴掌呼在陈建华背上,那声音清脆响亮,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紧接着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喝骂:“放你娘的狗屁!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你,供你吃穿上学,你就该养我老。不管我跟谁过,伺候谁,养老钱你们一毛钱都少不了!不然我就去单位、去派出所告你们忤逆不孝,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对待自己亲妈的!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东西,我为你们付出了一辈子,你们却只想着钱!”
林翠兰气得浑身颤抖,骂完陈建华,又用颤抖的手指着陈建军和陈丽红,声音带着无尽的失望与愤怒说道:“断绝关系?你们也配说这话!这些年我为你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你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成天只知道争吵打闹,没有一点让我省心的地方!我为你们操碎了心,白了头发,弯了腰,得到的却是你们这样的对待!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陈建军梗着脖子,依旧不肯罢休地说道:“那您走了,这个家怎么办?谁给我们做饭,谁收拾家里?您就这么狠心不管我们了?我们习惯了您照顾我们的生活,您突然走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翠兰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我管了你们这么多年,管出什么结果了?你们一个个都成年了,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吗?还指望我伺候你们一辈子?你们也该醒醒了,别再做这种白日梦!”
陈丽红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着:“您就是不管我们死活了,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啊!您要是走了,别人都会笑话我们的!说我们不孝顺,把老妈都气走了!我们在亲戚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别走好不好?”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抹着眼泪,鼻涕也流了出来,模样十分狼狈。
林翠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伺候你们这么多年,也算我尽到了为人母的本分。如今我不愿意再伺候了,我跟着林软过,任谁都说不出我什么不是。你们要是不满意,你们也去告我,看看谁会向着你们说话!这么多年,我为你们付出一切,得到的却是你们的埋怨和指责,我受够了!”
说着,林翠兰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装着分房的相关文件。她用力地将档案袋“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是她对过去生活的告别。
“房本我也分好了,除了丽红,咱们四个每人一本,你们收好吧。我这个当妈的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这房子的分配都是按照那天晚上说好的来分的,没有偏袒任何人。以后你们结婚生子,乐意叫我我就过来吃顿饭,不乐意叫我就算了,我也不强求。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生活,做个有良心、有责任感的人。丽红过来,这是你二嫂那个房间的租赁合同,过来签字按手印。这个房间以后就归你使用了,你要好好保管这份合同。”
陈丽红看着那租赁合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中满是委屈和不甘。她觉得自己是最吃亏的一个,不仅没有分到房本,还要签这个租赁合同。可面对林翠兰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不敢违抗,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拿起笔,手有些颤抖地签了字,又重重地按上自己的手印。她一边签字,一边小声嘟囔着:“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什么都没有……”
陈建军和陈建华看着摆在桌上的房本,眼中闪过不满,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多分了,自己少分了。但想起林翠兰刚才雷霆般的怒火,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把房本收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林翠兰看着他们,心中满是失望。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从今天起,咱们就各过各的,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别再拿那些破事儿来烦我,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们这副不成器的样子。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好好生活,不要再来打扰我和软软。”
说完,她和林软合力把缝纫机绑在自行车上,又各自背着、提着自己几大袋行李,也不管房子里那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说一句送一送,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
外面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驱散了心头的阴霾。林软看着林翠兰没有表情的脸,对林翠兰安慰说:“妈,咱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林翠兰看着林软,眼中满是欣慰与慈爱,轻轻说道:“嗯,有你陪着妈,妈什么都不怕。咱们向前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们两个人名下都有以后会拆迁的房子,而这个钢厂家属楼,到她死的时候,还在老小区改造的范围里。加上一个55平的房子四个房本,卖都没有人买。就让他们一辈子都锁在这个破房子里吧。
想到这里,林翠兰心里别提多舒心。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的发丝。身后的旧房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渐渐模糊,而前方,是充满希望与温暖的新生活,等待着她去开启。路边的野花随风摇曳,仿佛在为她祝福;树上的鸟儿欢快歌唱,似乎在为她欢呼。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迈向那充满未知却又无比美好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