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妨碍练功,这般天真的念头在看到那座破房子的时候,余凉险些崩溃。
木屋修筑于独峰之上,而从太初后山到独峰的方式,仅有一条早已破损的索道桥。也就是说,她要修这破房子,光运送材料就要费大功夫,而且邱识下了令,不许任何人帮忙,只能靠她自己。
若是一年内修不完,他也不会放她下山参加正法大会。
如此要么修不完木屋,要么练不好天命,这不存心为难她嘛!
余凉嘴一撇,知道光怨没用,得先把事情干起来。
花了小几个月的时间,余凉才把桥大致修补完,并把拆落的腐木板等废烂物品全部拆运了出去。
今时又是一年春末夏初,独峰四面无遮,捱过春寒总算舒适了不少。
余凉立好了石碑,静静看了一会儿。
这是邱识让她给萧寒尽立的衣冠冢,劝她虽然萧寒尽是有意杀她,罪不可恕,但到底存了十几年的感情,还是该给他留个墓,就建在萧杞的墓旁。
等萧惟叙百年之后亦葬于此,也算让他们一家人团聚了。
长风吹过南绥群山,破岩而出的迎客松叶震震激荡,余凉听着松涛声上山下山,扛运建造屋子所用的木材来回奔波。
南绥山因是太初门派所在,山路建有石阶,但依然难走,身有负重即便有轻功辅助,亦是无比艰辛。
这样的苦修落入同门眼里,确实当得上是一份实实在在的惩戒,至此无人再敢置喙掌门邱识是否偏心,毕竟他们都不知道,余凉和萧寒尽到底闯出了何样的大祸。
此时凌星就在余凉身旁,想帮忙又谨遵师令不敢出手,他皱了眉头:“你说你,人都跑出去了,错已铸成索性在外逍遥算了,何必再回来受苦?”
凌星素来嘴不饶人,字面上尽是挖苦嘲讽,但余凉还是能听出他话里的几分无奈与关切。
她继续闷头扛运着木材,没有回应。
看她并不搭理自己,凌星哼了一声,继续纠缠:“萧寒尽怎么就留你一人回来受苦?他到哪快活了?”
提到萧寒尽,余凉眼神微变。他死了的事情,除了宿齐、邱识和几个师姑师叔知道外,其他同门皆不知情,其实连他的身世,在门派内依然是个秘密。
余凉横了一眼:“二师叔让你乱问的?”
此事长辈们只说萧寒尽是外逃后不知所踪,其余详情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的,更遑论什么师父让他问?凌星被她的话噎住,几步跨到她前头的台阶,倒着上山,抱胸面朝她道:
“算了。谁有你们览众院主意多啊,当时说跑就跑,现在你又说回就回,心底想的什么跟我们外院的是一句不说。什么同门师姐弟,隔了一个师父,可就隔了天地之别。”
他唇尖舌利,句句不中听,然而余凉是听习惯了,他哪一日好好说话,她反倒觉得奇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伴着走上山道。此时的风一切如常,和她从临枫谷回到南绥山的那日没有不同,光景仍在,却物是人非……
萧寒尽死了,再过不久,她也要死。她作为一个反派,最后的罪行必然会昭示武林天下,连同萧寒尽屠人满门的那份罪孽也会全部算到她的头上,太初出了这样的恶徒,又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她越想越心郁,直到微明剑闪过脑海。如果她出了事,亲手解决她的人是太初门人,而非连晚亭,那便算是清理门户,是不是太初的声誉还有挽救的可能?
余凉心思一亮,急问:“怀月师姐呢?这次我回来,怎么没见着她?”
凌星嘟囔:“还不是你们!自上次你和萧寒尽不顾她的阻拦,执意闯出客栈外逃,她觉着既然览众院的都这么不守规矩,那知止院也不必依头顺脑,不久后就独自下山了。最近一封信寄回来,说是同连晚亭与唐堡主他们在悟禅处理一些事情。”
属于连晚亭的故事果然照常进行着,怀月作为女二加入连晚亭的主角小分队,他们也有他们的患难情仇要经历。
可是,怀月守着连晚亭注定没有结果,与其为了爱情浪费光阴,不如——
“下个月就要年试了,她不回来吗?”余凉蓦然问道。
凌星摊手:“知道你和萧寒尽都不会参加这次的年试了,她还会有兴趣?”
终于把木材运到了一处宽敞点的平台,余凉暂且停下休息,坐上石头问:“进观复洞向师祖求学武艺,提升自己的修为,不比单纯战胜别人更有用,更有乐趣吗?”
凌星失笑,损道:“那她还是更喜欢战胜别人,尤其是你和萧寒尽。”
“切,”余凉被逗乐,大马金刀地敞坐着,“行!不如你就写封信叫她回来,就说如果她能拿下这次的年试第一,就算师父不让我参试,我也会想办法跟她再打一场。千万别是她自己胆怯,怕连其他同门都打不过,才不敢回来的?”
“你这是激将,我要这么写了,她铁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凌星太了解他这个师姐了。
对,余凉就是打算激怀月回来。如果她最后可以死在太初同门的手里,那微明剑由怀月执剑是再合适不过的。同院的师姐妹们或许会因多年情谊而下不去手,但素来看她不爽的怀月,未必不能大义灭亲。
所以,她必须把怀月逼回来,只有夺下年试第一,争取进洞习武的机会,怀月方有可能加入未来的掌门人选。
……
凌星的一封书信寄出,再有回音时,已是年试当日。
夏日炎热,余凉用手背蹭去额间的细汗,擦净后继续俯下身推刨木板,木屑堆满了周围,偶有劲风吹过,吹开了地上被木屑盖覆的木匠与建造书册。
余凉抬头看看时辰,年试也差不多结束了。如果怀月夺得魁首,她自然会寻来,如果她没赢,也不必来了。
日近黄昏时,高耸的独峰四周暮霭漂浮,地上堆积的木板也染上了暮色,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停在了余凉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