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马车在寂静的林间平稳前行,尔风和意竹坐在外面,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厉明枝由于刚刚苏醒,身体极度虚弱,所以很早就睡下了,商烬披着大氅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前日,他们刚收到东齐的飞鸽传书。
据他所说,那日柳玉遥帮助他们出逃的事情暴露,但因她手上有太后玉令,柳后……如今该称呼一声柳太后了。
东齐在信中写道,昨日商宴已经新帝即位,封柳玉遥为皇后,尊柳睿锦为柳太后。
对于商宴即位这件事,商烬早有所料,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商宴竟然会下旨捉拿他们。用的理由居然是有结党营私,谋逆之心。
冷笑蔓延至嘴角,商烬霍地睁开眼睛。
耳边是厉明枝均匀的呼吸声,眼前是马车里昏沉的光线。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侧过脸看着旁边睡着的厉明枝,凌厉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稍时,他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在清醒和昏睡的临界点,商烬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厉明枝的身影,她像个十分闹腾的小孩在一般在他耳边厮磨,他屏气凝神,眉心微微皱起,可她却变本加厉地搂着自己晃啊晃的。
“阿烬……阿烬……”
一声迭过一声,像是自带了软筋散一样从他的耳朵里钻了进去,几息之间就在他四肢百骸里来来回回地纠缠萦绕,最后又化成一缕缕袅袅轻烟,融进他流动的血液里,商烬法诀,自己似乎陷入了有关厉明枝的梦魇里。
商烬眉心紧蹙,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场梦,却不敢放纵疏忽,他妄图强迫自己清醒清醒过来,可红透了的耳尖却彰显着他心中的欲念愈演愈烈。蓦地,梦中臆想逐渐凝成实体,一簇滚烫的火苗在他面前燃起,他不受控制地伸手去碰触,可指尖触感滑腻温润,那是厉明枝不盈一握的腰。
鬼使神差地,他应了一声:“我在。”
恍惚间,眼前虚幻应声落地,一抹柔软撞进他的怀里。
眼前娇软的人,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暖呼呼的,她红唇盈润,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他的手背上,意料之外的柔软和濡湿如某个开关,他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扭了扭腰,靠在后腰处的软垫瞬间掉落,他身子一斜掉下垫子,猝然醒来。
商烬仰躺在地上足足有半刻钟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做梦啊。”他心有余悸地轻抚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狼狈地坐起来,一抬眼,视线与厉明枝好奇的目光正好对上。
“你……”
“你……”
他与她同时开了口。
“你怎么睡到地上去了?”厉明枝率先开口,一双星眸,扑闪扑闪地盯着他。
“我…咳……”商烬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耳朵红通通的,他掩饰般地垂下眸子,“睡的不舒服吧。”
“啊?”厉明枝愣住。
“不是,我是说那个…呃……”商烬一时语塞。
恰好这时,意竹敲响了马车的车门,探进头来:“小郡主,殿下前面就到皇陵边界了。”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敏锐地嗅到车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眼珠子转了转,她又说道:“那……等到了皇陵,奴婢叫你们。”
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关上车门,快速转过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小心脏。
“怎么了?”正在驾车的尔风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侧眸瞄了她一眼。
意竹赶紧摇头:“没什么,快点赶路吧。”
“哦。”
尔风刚应了声,商烬就拉开车门钻出来。
“尔风,在距离皇陵入口百米处停下,不要惊动守陵的禁卫军。”
“好,奴婢知道了。”尔风点点头。
—————
马车停在皇陵百米外的密林里。
“小郡主,奴婢扶你。”
意竹站在马车旁,伸出手刚要去扶厉明枝,就被商烬截胡了。
“还是我来吧。”
瞅着他把自家小郡主抱下来,意竹撇了撇嘴,往后退了几步,掩唇偷笑。
双脚终于落在实地上,厉明枝望着头顶倾泻银辉的月亮,有些茫然地瞅了瞅四周黑漆漆的树梢。
“我们这是在哪儿?”她悄悄拉了拉商烬的衣袖,小声问。
商烬顺手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笑着说道:“皇陵外。”
“皇陵?”她微微惊讶,“我们来皇陵干什么?”
——难道是我睡的太久,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
“厉明枝…在进入皇陵前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商烬握紧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很认真,“你阿娘,定远王妃她……”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定远王妃吞金殉情一事,还有他们来皇陵的目的,还有柳玉遥用太后玉令助他们出逃以及商宴登基的事情,一五一十,十分详细地都讲给她听。
“……你是说,我阿娘她…她死了?”
黑沉沉的夜色里,少女脆弱苍白,眼角嫣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肯掉落下来。
商烬攥着她的手,沉默着点了点头。
眼泪从眼眶滑落,顺着脸颊的线条,汇集在她尖细的下巴,摇摇欲坠。
商烬盯着那颗泪珠,抬起手,泪珠掉在他的掌心,晕染一片滚烫,他心疼地搂着她:“你还有我,厉明枝你还有我呢。”
厉明枝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身体因为哭泣不住地颤抖着,她胡乱地点着头,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碎。
“我知道…我知道的商烬,我只是、很难过。”
“嗯。”商烬搂紧了她,默默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过了许久,连去皇陵探查的尔风都回来了,厉明枝才稍稍止住了哭泣,她从商烬的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鼻尖都是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商烬见她始终低垂着脑袋,知道她不想被别人看见,于是替她穿好大氅,又戴好兜帽,把绳带仔细地系好,抬眸看她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殿下,”尔风走到他二人的身旁,压低了自己声音,“皇陵入口之前被雷击过,如今正在修缮当中,守陵的禁卫军人数不多,只是修缮入口检查严密,奴婢已经查过,他们为了更好的修缮皇陵入口,在侧面不起眼的地方开辟了一条专门运送砖石泥土的通道,咱们若是想不引人注意的进入皇陵,最好的法子就是从那条通道进去。”
商烬思虑一番,问道:“守在入口的人一共有多少?”
尔风答道:“外围五十,入口附近八十二。”
“你所说的那条通道有多少人把守?”商烬又问道。
“无人看守。”
“……没有人?”商烬皱眉,“为何?”
尔风解释道:“奴婢打探过,那条通道只在白日里运送砖石泥土,夜晚那通道没有任何光亮照明,位置又极其隐蔽,不易被人发现,所以才无人看守。”
“那这么说,这条通道就是我们唯一能安全进入的皇陵的唯一通道了。”
“是。”
商烬视线低垂,看向厉明枝,询问她的意见:“你怎么看?”
此刻,厉明枝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虽然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的确如你所说,要想顺利安全的进入皇陵,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不过我们还需谨慎一些。”
说着,厉明枝踮起脚,下巴微微抬起,贴近商烬的耳边,与他耳语了一番。
担心她摔倒,商烬的手在慌乱之间穿过厚重的大氅直接毫无阻碍地扶住了她的后腰。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触感,与梦中无异。
那场在马车上的梦境后续太过旖旎,他不敢细想,手也仿佛触电般的下意识回缩,可手才刚刚离开一点点距离,厉明枝的腰就又贴回了他的掌心,而后她的双手抓住他的小臂……商烬霎时被与梦境相似的画面定格在原地。
“商烬?”厉明枝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晃了晃他的胳膊。
“哦,那就这么定吧。”
他慌忙转过脸,庆幸现在夜色深沉,无人能看清他烧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