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清池宫内到处银装素裹,一大早听柳就让人将院子里和连接着回廊的几条道路上的雪清扫干净。
雪后初晴,阳光又不至于过分热烈,厉媚妍站在窗边看着宫人和内侍在院中忙忙碌碌,突然就生了兴致,连忙叫人把殿内的躺椅搬出去,听柳得知了消息,急忙赶来对厉媚妍耳语了几句,就带着人把躺椅安置在回廊下避风的地方。
厉媚妍这几日心情极为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禁足的影响,她披着厚厚的狐裘大氅走出去,等走到回廊时,听柳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铺着一层厚厚绒毯的躺椅,还有旁边架好的火炉,她微微一笑,走了过去。
等走到火炉跟前,她才发现,他们在紫砂茶壶的四周放了几个贡桔和栗子,难怪,她刚才就闻到了清甜的香气。
“这是谁准备的?”
厉媚妍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手指捅了捅离她最近的那个贡桔,转头看向听柳。
听柳抱着厚重的绒毯,笑眯眯地盖在厉媚妍的腿上,说道:“是小郡主的主意,其实前些日子她就让奴婢准备着了,只是这几日天气总是不好,奴婢就没跟夫人提,正好今日天气晴朗,夫人又有兴致,奴婢就把这些都拿过来了。”
“还有那些贡桔和栗子,”听柳指着炉子上的东西,“是三殿下一大早让人送来的。”
“唉,这两个孩子有心啦。”厉媚妍眉眼一弯,有些惫懒的打了个哈欠,“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这儿不用伺候,我想晒晒太阳。”
“诺,奴婢就在回廊那边,夫人若有事,喊奴婢一声就行。”
“嗯。”
听柳屈膝,朝周围的宫人内侍招了招手,带着人退下了。
此间,阳光和煦,穿透庭院里的苍松翠柏,厉媚妍眯起眼睛,她伸出手丈量着阳光,任由阳光从指尖溜走照射在她的睫毛上,像是洒了一层细碎的黄金,让本就深邃的眉眼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慵懒。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厉媚妍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她睁开眸子,一眼便瞧见了逆着阳光,站在苍青松树下正看着她的商时初。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从躺椅上坐起,神色怔愣地看着那人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近。
商时初站在她面前,垂眸间神色温柔,他想伸手去把她脸颊上凌乱的发丝捋一捋,却在手臂抬起来的时候想到了什么,最后只能克制地把手背到身后去。
“今晨刚入京的,”他看向她的眼神含着深深的情愫,“听闻,皇兄病重,你被禁足,我…我担心你,所以才……”
“我知道的,”厉媚妍望着他的眼神带着笑意,容色娇媚,巧笑嫣然,“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妍妍。”
商时初口中念着她的名字,似回味似轻叹,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间不能言说。
“你放心,我定会护你。”
厉媚妍闻言,却摇了摇头,眉目低垂:“不必了,禁足一事不过就是太后和陛下为了把我和厉家摘出去做的遮掩而已,况且陛下这次的病来得蹊跷,你若插手恐怕徒惹非议。”
“……好,那便由你。”商时初对她点了点头。
“不过,我今日过来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商时初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缓缓蹲在她身前,试探地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妍妍,你仔细听我说。”
“怎么了?”厉媚妍疑惑地看着他。
商时初抬眸看着他,神情凝重,眼眸里透出一抹哀伤。
“妍妍,你父亲他…定远王他班师回朝途中遇刺,不幸身亡。”商时初紧抿着唇,清澈的双目渐渐变得赤红,“我和淳阳侯带着大军提前开拔,原本与你父亲商议好,在青州会合再一道入京的,可我们在青州等了三日却始终不见你父亲和厉家军的影子,我心下不安,派人去接应,结果……”
他的声音哽咽:“结果前去接应的人带来消息说,定远王刚出燕玄关边界就遇到西戎残部反扑,他们血战力竭,将西戎残部彻底剿灭之际,却遭遇袭击,被一股身份不明的势力重兵围剿,你父亲与敌军鏖战了整整三日,最终刀折矢尽,刀枪穿身,血尽而亡。”
“你说什么!!”
厉媚妍猛地站起来,她情绪激动地握住商时初的手臂:“你再说一遍,我父亲他…他怎么了?”
话音未断,眼泪就落了下来,厉媚妍神色激动:“你快说啊,我父亲他怎么了!”
“妍妍!妍妍你别激动!”商时初眼瞅着她即将崩溃的样子,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抱着她,“你听我说,现在你父亲的死讯被我压了下来,朝野上下还不知道,你现在要做好打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厉媚妍怔住,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什么叫做早做打算?”
商时初眼神微沉,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皇兄他出事了,大胤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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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昨夜,商时初的军队就已经赶到了上京城的郊外,原本他在昨夜就该入宫将定远王厉宁凡战死的消息告诉文和帝,可是大军刚刚到达上京城外的驿站时,他接到了边防戍骁骑将军宋川的飞鸽传书。
宋川在信中说,是三皇子商烬给他传递的消息,说宫中生变,让他稳住边防戍卫军,若无兵符不得妄动,同时还让他将宫中生变一事尽快告知给容王殿下。
那封信中附带的是商烬的亲笔书信,那封信用蜡密封,并且用松针做了标记,宋川当时看到那几根松针,就立马让人去探容王兵马的动向。
大胤秘闻,若是蜜蜡封存的信上附带了松针,便是君王的求救信。
见此信者,如陛下亲临。
所以得知商时初已经到了驿站后,宋川一刻不敢耽误,亲自带着一队精兵赶到商时初驻军之处,并亲自将这封重要的信交给他。
商烬的那封信里,将宫中发生的事情交代的很清楚,同时他也点明了,七日前宫中有人往外传递了消息,他查到传递消息的人来自长华殿,至于这消息是什么,传到哪里却不得知晓。
七日前……
商时初站在案台前,营帐中的烛火在他的眸中明明灭灭,顷刻间,他眸中凛冽,一股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怀疑,厉宁凡之死与长华殿脱不了关系。
可现在他只是猜测,况且据商烬信中所言,他皇兄此时怕是凶险万分。
几经思量,商时初决定拖延一日再行入宫,同时,他将大半兵力留在了这里。
第二日,商时初带着景莘和一小队精兵,在宋川的边防戍的掩护下,悄悄进入上京。
第三日,也就是今日,他低调入宫,先去给太后请了安,并从太后那里得知了一些情况后,转身就直奔清池宫。
之后,便是眼下这幅场景。
商时初将这些和自己的猜测尽数告知了厉媚妍,他相信她,也知道厉媚妍在伤心过后,会明白该怎么做。
商时初轻轻拍着她的颤抖的背,轻声唤着:“阿妍……”
厉媚妍低低地应了一声,咬着自己的唇,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商时初就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大片。
他拥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几分,没有再说话。
他很清楚,他的妍妍需要一个可以尽情哭泣的时间,而过了这个时间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