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商烬一块去了西暖阁后,商烬交给她一份卷宗。
“这是什么?”
厉明枝扬了扬手上的卷宗,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我们在西山时,东齐整理好的关于兄长自刎一案的卷宗,他走之前,将这个交给了我。”商烬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她手上的卷宗翻开,“喏,这份卷宗里,详细地记录了兄长自刎前后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部被东齐记录在这上面了。”
“说起来,”厉明枝眨眨眼睛,“好像从我们回来后就没见着东齐了。”
商烬看了她一眼,手上继续翻阅着卷宗,低声说道:“东齐如今跟在柳玉遥的身边,也算是兄长他的遗愿吧。”
想到商越与柳玉遥之间无法明说的暧昧情愫,厉明枝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赐婚的事情……”
半晌,厉明枝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商烬盯着她的神色,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是父皇定下的事情,不可改变,而且我觉得柳玉遥她……”
想起兄长自刎当夜,柳玉遥满身霜雪跑进来,看到殿中那口棺椁的时候,瞬间崩溃的样子,商烬默默地闭上了嘴。
“她怎么了?”厉明枝问道。
“没什么。”
商烬指了指卷宗上的某处地方,转移着话题:“你瞧这里,这里说柳玉遥曾给兄长炖过补汤,而她在去福宁殿的路上,与上玄这个人接触过。”
“你可还记得在马车上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他望着厉明枝,声音里染上几分冷意,“上玄既然能把不尽木花融进药丸里喂我吃下,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在与柳玉遥错身而过或者交谈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悄悄把不尽木花也下在了汤盅里?”
听闻,厉明枝陷入沉思,她在识海中小声问着琉璃:“商烬说的有可能吗?不尽木花若是给凡人用了,会致死?”
过了一会儿,琉璃的声音通过识海传了过来。
“不尽木花若是被凡人食用,虽然不至于致死的程度,但会渐渐侵蚀他们的神智,麻痹他们的神经,使其性情大变,时间一久,更会使其疯魔”
——所以阿越哥哥难道真的是……
“小主人,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天道作祟,它要的不就是商越身上的气运吗?”
“厉明枝?”
商烬见她瞅着那行字怔愣了半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厉明枝回过神,她抬头望着商烬的眉眼,忽然说道:“我方才想明白了一件事,但是需要去找个人确认一下,商烬你能不能把这个卷宗先借给我?”
商烬点了点头,整理好卷宗放在她手上,手腕一转,顺手捏了捏她的脸,嘱咐她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去做吧,只是不要弄伤自己。”
“……知道了,”厉明枝抿了抿唇,不满道,“你又捏我的脸。”
从西暖阁出来,厉明枝并没有回自己的浮温阁,而是转身就去了柳玉遥的弄玉小筑。
—————
弄玉小筑内,十分安静。
柳玉遥披着毛绒披风坐在廊下,面前摆着一方棋盘,上面黑白两子错落交锋,身侧的红泥小炉上正温着一壶茶,她端坐在那里,素面朝天,却自有一番清丽韵味。
厉明枝走进来的时候,见到了就是这样一幅宁和安稳的画面。
“奴婢参见小郡主。”
东齐最先发现了她,躬身福礼后,将她迎了进来。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柳玉遥转头望着厉明枝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笑容恬淡,“我刚好被这棋局难住了,念念快来帮我瞧瞧,东齐你去准备些茶点过来。”
“诺。”
厉明枝坐在柳玉遥的对面,她垂眸仔细研究了下棋盘上的玲珑棋局,轻轻一笑,执起一颗黑子放在左侧白子的中间。
“你这……”柳玉遥微微诧异,刚要说话,就看到她又执起一枚白子放在黑子的上面,顿时棋局攻守变换,原本死气沉沉的黑子瞬间成了最关键的那一枚,黑子合纵连横,杀气腾腾。
“好一招断尾求成,置之死地。”柳玉遥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笑着看她,“天气寒凉,快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谢谢柳姐姐。”厉明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她平静的神色,“听闻,陛下有意让你和商宴在年节后完婚?”
“嗯,”柳玉遥点了点头,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对这场婚礼毫不在意,“只不过阿越和厉小侯爷新丧不久,一切从简。”
“……”
厉明枝动作一顿,她眨眨眼,看向柳玉遥,试探道:“柳姐姐你真的要嫁给商宴吗?你喜欢他吗?”
耳边传来她的轻笑声,她抬眸,视线与柳玉遥暗含自嘲的目光相对。
“喜不喜欢,很重要吗?”她反问道,“这是陛下赐婚,姑姑也是点了头的,我除了接受,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可我心疼你!”
厉明枝忽然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抱住了她:“柳姐姐,你不开心,你喜欢的人明明是阿越哥哥,这场赐婚,对你一点儿也不公平。”
“念念……不要替我难过。”
片刻后,柳玉遥伸出手轻轻拍着厉明枝微微颤抖的背脊,嗓音温柔:“你担心的,阿越担心的事情,我都清楚,只是我没有选择。一开始没有…阿越走后,更加没有了。”
“……柳姐姐。”
厉明枝坐在她身边,一双星眸含着盈盈泪水,看着起来可怜又娇软,让人的心都跟着化了。
“念念,我们每个人总会有一段故事,提起来满是遗憾,想起时又满心欢喜,”她抬手拭去厉明枝脸上落下来的泪痕,“在遇到阿越的时候,我突然相信了一见钟情这个词。”
她转头望着廊外的湛蓝天空,神情舒朗,眉眼舒展:“有些人一眼便定了终生,一眼便相思永远,一眼便想为他付出所有,一眼便想与他相守永世,即使到最后仍旧是悲剧结尾,可我还是想要与他相守浮华人生。”
“阿越走后我总是想,我与他的这段缘分,是我强求来的,所以明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却还是将心意告知于他,所幸,阿越他善待我的真心,将我的真心捧在手上,藏在他的心里…后来得知父亲的死讯,我又想着来日方长,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可来日并没有方长,”柳玉遥的目光重新落在厉明枝的脸上,眼前突然模糊了起来,一滴泪静静地从眼眶滚落,“而今,相见只能在梦里,他长眠,我长念。所以嫁给商宴也好,嫁给旁人也罢,与我,无甚差别。”
“柳姐姐,”厉明枝再度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阿越哥哥一定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他只是、他只是没有办法了。”
闻言,柳玉遥一愣,她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一双眸紧迫地盯着她,唇齿微微颤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厉明枝看了她许久,最后抵不过内心的不安,也无法承受她眼中的殷切,将不尽木花一事和盘托出,只是隐藏了天道的事情。
冗长的安静后,柳玉遥的眼睛顿时红了,她缓缓松开了手,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嘴角掠过一丝苦涩又冰冷的笑意。
“所以,是我……是我亲自将带着不尽木花的汤送到了阿越的嘴边,是我害了他……”
“不是的!”
见她神色不对,厉明枝立马抓住她手,用力的握紧。
“柳姐姐你看着我!”她迫使她抬起头,一双星眸认真地盯着她即将崩溃的双眼,“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一场阴谋罢了,我们都是棋子而已。”
“可到底是因为我……”眼泪狠狠地砸在衣摆上,很快就濡湿了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