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夏因垂眸,嗓音沙哑道,“公子若是杀了我,那么这世上最后一瓶牵魂香,公子便再也无法得到了。”
柳寅盯着他看了半晌,笑容邪肆:“你在威胁我?”
“小人不敢。”
夏因连忙说道:“小人自知这条命是公子给的,又怎敢威胁公子呢?小人只是想要保命而已,还望公子成全。”
柳寅被他过于卑微的态度取悦,那双视线灼人的眸子犹如深雾散去,眼尾只是稍稍上挑,便透着一丝玩味,打量他的目光好像在审视一只可以肆意玩弄的宠物。
过了许久,夏因听见他说:“好,本公子答应了。”
“公子此话当真?”夏因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他。
柳寅略微点了下头,他道:“难道夏家主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么?”
“有的,自然是有的。”他生怕柳寅反悔,慌忙点着头。
“那你便在与我详细说说那个绑了你的少年还有什么特征。”
“小人记得……”
一个时辰后——
柳寅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心中对夏因口中描述的少年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只是那人谨慎的很,夏因根本就没看到过他的脸,所以他也无法确认知道牵魂香的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
“看来,明日要入宫一趟了。”他喃喃自语道。
“既然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短时间内你不能再回香粉铺子了,”柳寅看着他,想了想说道,“本公子在城外有处隐秘的宅子,等会儿我会安排人将你送去,你在那儿暂且安心住下,接下来的事情本公子会善后。”
“多谢公子。”夏因叩首拜谢。
柳寅讽刺一笑:“我帮你,也不过是为了你手上的牵魂香。”
“夏因,”他忽然在他的面前蹲下,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嗓音低沉道,“算上这次,你已经欠了本公子两条命,不对,算上当年夏紫凝的那条,已经是三条命了。”
“夏因啊,你知道的,本公子最讨厌背叛和威胁,今夜的事情本公子不跟你计较,但你要记得这样的事,仅此一次。”
柳寅双眼眯起,脸上明明是笑着的,可那笑容里夹杂的温度足以让夏因胆寒。
“公子的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等风波过去,小人定会把东西双手奉上。”
“你最好说到做到。”
柳寅站起来,唤来院外的小厮,在他耳边嘱咐了一番后,就让他带着夏因出府去了。
而在相国府监视许久的姜家暗卫因为提前得了商烬那边的消息,从夏因出现在相国府后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上他了,直到看见柳寅身边的小厮将夏因送上一辆马车,又驾着马车从相国府悄悄离开,这才安排人手远远地跟着。
—————
夏家密室内。
商烬第一时间就收到了安插在相国府的眼线传来的消息,他一边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着,一边勾起一抹微凉的笑来。
“你果然是坐不住了啊,柳寅。”
最后的名字从他嘴巴里缓缓吐出的时候,像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又像是沾满血腥味道的呢喃。
与此同时,尔风也匆匆赶了回来,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你来这儿干什么?!”
见到藏在尔风身后的人的刹那,商烬瞳孔一缩,惊慌地朝她走过去,脸色十分的难看。
“你眼睛还没恢复,谁让你出宫的?”商烬压根没理会尔风,越过他拽住那人的手腕,一双眸子里隐藏着压抑的怒火,“你是怎么出来的?皇祖母知道吗?兄长又知不知道?”
“你问这么多问题,到底要我先回答哪个?”
少女的嗓音跟她试探性伸出的手指一样柔软,轻轻地落在他的脸庞和耳中,几秒前满心的恼怒和责备就这样奇妙地被她抚平、压下,连一丝波澜都翻不起来了。
商烬皱着眉,无奈地摇头叹息:“厉明枝,你又这样任性。”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厉明枝的身上,将她裹了个严实,之后他一手托着她的背,微微弯腰,一手绕到膝盖下方抱起她,这样的姿势亲密又安全,厉明枝精致的侧颜离他不过一掌之距。
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厉明枝觉得抱着她的人身上突然变得炙热,烫的她脸颊绯红。
“你带了面具?”
手指触碰到面具的冰凉,厉明枝微微一顿,好奇道:“商烬,我还没见过你戴面具是什么样子呢。”
商烬抿了抿唇,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故意不回答她。
“还在生气?”厉明枝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我说我来找你是有原因的,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哼。”
抱着她的少年冷哼一声,直到将她轻轻放在椅子上,才语气别扭地问道:“什么原因?”
厉明枝弯起嘴角,她伸手握住商烬放在她膝上的手:“我听尔风说,你在查夏紫凝?商烬,夏紫凝的事情,我知道。”
“你知道?”商烬诧异。
“是,我知道。”
商烬摇了摇头,摆明了不信她的话:“你怎么可能会知道,夏紫凝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了,况且当年那桩秘案就连内府司的卷宗里都只有寥寥数语,你才多大,如何能得知那些……”
“不是二十多年。”
蓦然被打断,商烬不但不恼,反而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
厉明枝神色平静道:“我说,夏紫凝彻底消失并没有二十多年。”
“什么意思?”
“商烬,你可还记得张太医?”
她的眼睛里亮光全无,灰蒙一片,可商烬就是感觉到她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张太医?”商烬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记得。”
厉明枝微微叹息:是她忘记了,当初她元神附着在喜桃身上经历那处梦境的时候,商烬还是孩提时期,不记得是正常的。
“那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母妃去世前的事情?”
商烬点点头:“自然记得,是媚妍夫人救了她。”
“那时候,为你母妃治伤的太医,就是张太医,”厉明枝缓缓说道,“当年皇后为了除掉宜妃禁止太医院的任何人为她治伤,是姐姐找来张太医才让宜妃的性命延缓了三日。”
“你的母妃当初重疾难治,除了在雪地的那一夜,她体内原本就有着积年累月的毒,纵使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你母妃的命也救不回来了。”
“是张太医用自己的医术加上南疆秘术才延缓了三日,只可惜张太医没等走出宫门就死于非命。”
“等等!”商烬眼神一凛,“你是说南疆秘术?”
“是,”厉明枝点点头,“当年张太医特意嘱咐在你母妃的榻前燃上苏合香,商烬你可知,那苏合香里掺杂了什么?”
商烬怔愣在原地,他不敢回答厉明枝的话,他忽然觉得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他不愿也不能承受的。
“牵魂香。”
这三个字从厉明枝的嘴里轻轻飘出来,在他蓦地瞪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条线将现在和十多年前的网紧紧联系在一起。
“不可能,”商烬呢喃摇头,“牵魂香是夏家至宝,一个太医怎么能有?”
“因为张太医曾是夏紫凝的未婚夫婿。”
嘭的一声,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商烬的心上。
“内府司的记载并没有错,二十多年前,夏家家主进贡香牌,承蒙先皇惜才看重,朱砂御笔钦点夏家家主为太医院院令,当时与夏家主一同入宫的还有其尚未及笄却已经展露惊人的制香天赋的夏家嫡女,夏紫凝。”
“二十多年前的那桩秘案的导火索就是夏紫凝当初研制出的牵魂香。”厉明枝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在商烬的手中,她继续说道,“夏紫凝当初并不是消失了,而是父亲将她藏了起来。”
“父亲?定远王?”商烬眼神微冷,“定远王为何要藏一个罪臣之女?”
厉明枝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夏紫凝对姐姐有恩,所以为了报答她的恩情,姐姐央求父亲将她救出来,之后夏紫凝带着她年幼的侄子去了南疆。”
“那她是怎么与张太医有牵扯的?”商烬问。
“那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了,”厉明枝幽幽一叹,“夏紫凝在南疆救了去寻药的张太医,两人互生情意,定下终身,夏紫凝跟着张太医重新回到上京,为防止被有心人认出来,夏紫凝便隐姓埋名住在张家,对外宣称是张家的远房表妹,前来投奔,又与张太医订了婚盟,如此一来倒是无法让人起疑。”
“姐姐在信中说,夏紫凝在宫内研制出的牵魂香并不完整,真正的牵魂香是她在南疆时完善的,当初为了救你母妃,又不让人怀疑,张太医提议将牵魂香的香粉掺进苏合香里,所以当时燃的苏合香虽能压制毒性,但真正起作用的是里面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牵魂香。”
“只可惜……”
厉明枝摸索着那封信,指尖轻点:“牵魂香之后要用另一味药去激发它的药性,夏紫凝早就在张府准备好了药材,只是张太医却再也没能回去。”
“再之后的事情,姐姐都写在了这里面。”
白嫩的指尖停留在他手中的信上,商烬眼神晦暗,他盯着她的指尖失了神,谁也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