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夫妻两个看一回,笑一回,又不免说些鼻子生得像你、嘴巴像你、眼睛倒像岳父之类新手爹娘必说的傻话。
一时玉姝有些累了,周景宵便命奶娘们抱着孩子先下去歇息,因见她面上露出不舍,他不禁笑道:
好了,他们俩就在隔壁,你若想见,什么时候见不着?今儿你也累着了,可不许劳神,待你出了月子,有的是和他们亲近的时候。
玉姝听了,方才乖乖任他扶着自己躺下,又道:你可给孩子们取好名字了?他们这一辈,该是从日字才是
周景宵笑道:自然没有,我等着你与我一道参详呢。
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却也要与你商议的。
玉姝见他说得郑重,便问:何事?
周景宵先细细帮她掖好被角,方道:我想着,既然咱们一次便得了两个哥儿,不如便让二郎姓程,随了岳父,你以为如何?
话犹未完,便见玉姝已经呆住了,许久之后方才道:你是说让二郎,姓,程?
不知不觉,她声音里已带上了颤抖,小手更是紧紧揪住了被角。周景宵暗叹一声,轻柔地将她手指掰开,握在掌中抚触着,一面柔声道:
我心里早有这个主意了,原想着待我们日后再有了哥儿,便让那个孩子姓程。只是因见你怀孕辛苦,又不忍你再经产育之痛,方才将这心思给歇了,也不曾说与人听。
谁知天缘凑巧,如今竟生的是双生子,想必也是老天有意成全。正好让大郎跟着我姓,姓周,二郎姓程。两个孩子也不必分开,都养在咱们身边,只是日后让二郎承一承程家的香火罢了。
说到此处,玉姝早已哽咽出声,周景宵看得胸中一恸,忙将她搂入怀里,道:
乖,哭什么?月子期间可不能哭的你既如此,反倒是我招的你,我便再不敢说了。
玉姝一面抽噎,一面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两下:是,就是你招的我
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这般好,若不是他什么都替自己想到了普天之下,又有几个男人愿意主动提出把孩子过继给妻子的娘家?
他贵为摄政王,自然不图程家什么,他只是知道,虽然玉姝从来都不说,虽然玉姝表现得毫不在乎,可她听着世人的指指点点,都说程家的香火在自己身上终究还是断绝了,她心里又如何不遗憾悲感?
偏偏这世间有一个人,费尽一切手段,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给她一生的完满。
很快,摄政王欲将次子过继给程家的事便传开了,众人听了,有感慨的,有不解的,有钦佩的,更有不知多少女人,羡慕玉姝能得这样一个深情义重的好夫婿。
虽有一干小人道:那程家也是诗礼传家,祖上曾做过列侯的,当初王妃出嫁时,十里红妆,排场有多大?可见程家的豪富。既是王府次子,便继承不了爵位,还不如过继给程家,白得这一份家业呢!
但众人皆知,程家固然豪富,却与皇家又何来可比之处?更何况以摄政王的权位和功绩,圣上必会给他的次子一个出身,又何必稀罕程家的绝户财。
周景宵此举,无非只是为了完满妻子和岳父的遗憾罢了,程海闻知后,亦是老泪纵横:
贤婿,旁的话我也不需多说,能把女儿嫁与你,是玉儿之幸,也是我程家之幸。
当下又给两个孩子取了名字,长子名晖,次子名昭。
正在此时,圣上又颁下旨意来,道是程海在盐政上兢兢业业多年,又是数朝老臣,于国有大功,原欲钦封其为淮安侯,只因程家无后,方才作罢,如今便将爵位赐下,并封林昭为淮安侯世子。
如此一来,这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竟都有了许多人汲汲一生也求不来的品级,一时引为奇谈,此为后话了。
如今且说那乌瑟之乱,于去岁秋天绵亘至今,终于在一场惨烈的大战后,由那平蛮将军叶承允亲手斩下敌酋首级,并俘虏数万战俘,宣告结束。
消息传至京城,自是朝野大悦,圣上当场下旨册封其为英国公,并着其班师回朝。
一时间,人人都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国公好奇不已,听说这叶承允如今不过二十有四,本朝定鼎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年轻且又高居如此品级的赐爵者。待听说叶承允并未婚配后,京里那些家中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人家顿时都红了眼
这般好的一个女婿,可千万要趁机抓住啊!
奈何因叶承允无父无母,也并无近支亲族,众人也纷纷只好往他的旧日上峰,又或与他交往甚密的将领家走起了门路。到了最后,听说还有几个王爷公主打起了请太后赐婚的主意,真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且说这日玉姝在家中,便也说起这桩趣事来,因道:
连王爷这里也还有人来找路子呢,说是当初英国公是拿了王爷的帖子投军的,求王爷引荐一番。
锦瑟侍立在侧,闻言便笑道:想必这位大人家里,定然有一位待嫁的千金小姐了。只是谁都不知这位国公爷是圆是扁,便巴巴儿地要把女儿嫁过去,若他真如话本里说的那般青面獠牙、生啖人肉,不知还能不能悔婚。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玉姝嗔道:小蹄子,就你促狭。
明珠坐在她对面,也笑道:锦瑟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世人只重权位皮相,端看这英国公年少有为,便以为是乘龙快婿,谁又知他内里究竟为何?
不过,这些事左右也与咱们不相干,不过当个笑话听罢了。
玉姝却笑道:怎么与咱们不相干?后日便是大军凯旋,圣上还要亲自出大正门迎接呢,我也是要入宫领宴的。
姐姐若有暇,不妨也去瞧瞧热闹,我听说朱雀大街两边的茶肆客店全都被人订满了,都是为了一睹英国公的风采。
明珠听了,不免失笑,摇头笑道:什么英国公雄国公的,总比不上家里的镇山太岁。
正说着,忽觉腿上一热,一只软软小小的脚丫儿踢在上面,虽然力道不大,却十分有劲儿,原来她二人此时对面而坐,中间的宽榻上却并排放着两只襁褓,两个一模一样的奶娃娃正裹着襁褓睡得香甜。
而那只小脚丫儿却是属于另一个在榻上动来动去的小家伙,只见他肉乎乎的小身子不知什么时候翻了过去,正撅着屁股在榻上一拱一拱的,一面动,那小肉脚就踢在了自家娘亲身上。
明珠见状,又是笑,又是爱,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搂在腿上逗弄道:
小太岁,可是一睡饱了就来闹娘亲了?
众人方才明白她口中的镇山太岁,原来是指自家儿子苏念君,不由都大笑起来。
玉姝笑得直抹眼泪:我才说锦瑟的嘴促狭,真真的,不及你一零儿!哪有这样埋汰亲生儿子的?君哥儿,快些跟婶婶家去罢,咱们不理你娘亲了。
谁知那小念君分明是听不懂玉姝在说什么的,却将脸一扭,肉乎乎的小身子埋进自家娘亲怀里,还吧嗒了两下小嘴,显出依依不舍的模样。
众人见状,又都大笑起来,都道:到底是母子连心,哥儿不舍得呢!
又笑玉姝:王妃快别恼,王妃也有两个哥儿呢,那是自家生的!
一时笑闹了一回,明珠方命奶娘接过君哥儿去哄他睡觉,又命人送上一卷银子,道:
妹妹,这是这个月绣坊的分红,妹妹且收着罢。
玉姝笑道:早说了,那银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偏你回回都还要送来。
原来这明珠自打做了慈幼局局正后,日日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如今虽然开办不久,在京中已是颇有名望了。
因她又怜那些女孩儿孤苦,想到自家手里还有一些闲钱,便拿出来开了一间绣坊,专聘那些慈幼局里出来的女孩儿做活儿。如此一来,既可贴补些家用,又可为她们提供安身之所,一来二去地,索性这绣坊上上下下俱都只用女工,管账的、看门的、洒扫的无不是些家道艰难的寡妇,又或无依无靠的孤女。
也是明珠天性聪慧,若非困于闺阁之中,早已出来做了一番事业,不出数月,她的绣坊便越开越红火。
她又想再聘更多的女子,使她们衣食有依,如此绣坊便需扩张规模。奈何一时手中银钱短缺,便想着是不是将刚置下的田地给卖了,玉姝竟一气送来了三千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