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天空飘落细细的小雪,作为阴暗城中的一抹白,带来清寒的霜气。
腊者,接也。新旧交替之日,一碗腊八粥逐疫迎春。
自古以来,人对神的信仰不断,喝下腊八粥能够向神祈求平安,只是,今夕是神的敌人,又该向谁求来平安呢?
今夕怕冷,宁可待在被火炉中的热气铺满的屋子里,做上一整天白日梦,什么都不去想。
也许没什么玩乐之物,但没关系的,她有预感,千百年后总有那么一个轻便小巧之物,供人闲暇时解闷,她还得活到那个时候,亲眼看看。
腊八闭门不出的她也并不是另类,瘟疫席卷一座城,这里今日没有以往的祈福,没有喧闹的腊八童谣,街巷中,有人不觉期待,雪落在地上能够有些微弱的声音。
但家家紧闭的房门里,总还是能传出欢声笑语,饶是这种时候……
饶是这种时候,人才是最懂得自愈的生物。
奚段走了。
在这个飘落细雪的冬日,如腐败于泥土里的秋叶,无声无息。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或许他都不是奚段。他带着谜团或是阴谋,与前世一般,接近她身旁,不知道在做什么。他不像加害者,倒像个旁观者,看着她的旅程。
也许,他得到了她的答案。
“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神呢?”
她的问题没有回应,就需她自己去思考。
今夕不是不担心,她的野心会被嘲作痴人说梦。
因为她只是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过去,现在,她的身后是亲切之人的尸体,眼前是敌对之人仇视的目光。
没有爱戴,没有敬佩,没有力量,没有光明,她只是个不想死的人。
她该如何成为那个神呢?
敲门声响起。
今夕侧过头,看着紧闭的木门,因敲打微微振动。
会是谁呢?
是谁这么闲适,宁可不庆新年,都记得来杀她。
“真慢啊。”她只打开一个缝隙,门外的人便反客为主地将门整个推开。
今夕愣住。
珺媞掸了掸身上的雪霜,跨过门槛自己找地方坐下:“我都要以为你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不健康的事。”
今夕退回门,转过身:“城里乱成一锅粥,还礼取消,你怎么没回柔真?”
她说委婉了,长老们转行动于地下,暗中盘布着杀她这个灾祸。
“年前就回。”珺媞两手拄在身后,向后一仰,甚是惬意,“走前倒想看看你。”
今夕斟上一杯热茶,白烟般的雾气扑面:“你这时候来看我,可会被打成我的同党哦。”
“嗯。”珺媞回应一声表示这话甚是有理,“所以你说说你这个人,交你这个朋友冒着多大的风险,你就没点补偿什么的?”
今夕白她一眼:“我允许你占用我宝贵的白日梦时间,这个补偿满意了?”
珺媞笑着摇摇头,任桌上新茶热气平缓,不动一口。
今夕道:“那是沈清客教我的方法。”
“嗯?”珺媞不解地看着茶中绿叶。
“听闻,新雪融成水沏成的茶最是清淡,逐云宗的弟子们会细心地收集海棠枝头上,照耀在暖阳下最清白的雪,融成茶水,亲手献上自己的师尊。”
珺媞歪了歪头:“你说你要拜我为师?”
今夕对她的调侃一笑:“今日,我方知道,这新雪制的茶,和普通的茶实则没什么区别。”
“但是沈清客死了。”
“作为最恨他的人,现在我可以坐在这里,学他的样子,品这种啰里啰嗦的茶,因为我知道,我杀了他,所以我不需再担心,会像上一世被关在思过峰,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知道,这是权力。”
“珺媞,我想要权力。”今夕转过头,对珺媞明媚一笑,“或许,我可以成为一个有权力,不被任何人左右的人。”
珺媞指尖在一处蔻丹上摩挲,大概是何时养成的习惯:“嗯……我王兄如日中天那会,我也这么想过,但那时年纪尚轻,差点死在这个想法上。”
“真正决定我杀掉王兄的,是,梦里,有个小姑娘祝福我,‘你一定会成为柔真的首领’。”
珺媞道:“你祝福的很好啊,今夕,当时我觉得你这话说得甚是好听。”
今夕笑了一下:“并不是我的功劳,或许你不会信,我活了两世,上一世你是如此,率领一众手下扬言要屠尽魔域,亲取女魔头首级,我们是敌人。”
珺媞叹口气:“现在也是。”
今夕不置可否,拿回那杯珺媞始终没有动过的茶:“刚才我在想,如果今日,你真的对我出手,我就用沈清客教我的这个方法,杀了你。”
“但是,现在我又在想,你舍不得,也许我是你某些时候的信念,也许你觉得我的经历很像你,你总归没能动手,那么你是向我送来祝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