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便把当年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虽然他也是才知道真相不久,心情也尚没有完全平复,可也知道其实这件事里受伤害最深的不是自己,不是嫣儿,而是他们的儿子宁荣。
身为父亲,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显然没有儿子来的重要,所以,他尽量用平稳又笃定的语气,让宁荣彻底相信这一切,打消心里所有的疑虑。
虽然他语气笃定,看似有理有据,可宁荣一开始也是半信半疑,可随着他透露更多细节和证据,才终于肯放下心中芥蒂,完全相信这一切。
宁荣脸上都是泪水,双手死死捂着脸,却无法抑制泪水流下。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承受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他甚至想过轻生,结束自己荒唐又鬼魅的一生,却又没有勇气,若是到了黄泉路上,碰到娘亲,他该如何称呼她,娘亲,还是姑母?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尤为痛不欲生。
可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何其荒谬啊?!
母亲因此自尽而亡,还背上偷情之名,父亲也因而背上杀妻之名?深陷牢狱吃尽苦头?!
越想下去,宁荣身上的戾气越重,这一切都是拜朱家所赐。
他从没后悔指使纵火,只恨自己还是太懦弱了,下手太轻了,让他们死的太容易,若是早知如此,该亲自动手才是,务必让他们生不如死才解恨。
知子莫若父,宁苏看他这副样子,便猜到他心中所想,虽然他也同样憎恨朱家,可人已经死了,俗话说,人死恩怨全消,何况,如今,已经搭上了管家刘叔一条命,可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思及此,他正要出声劝慰几句,就见宁荣突然脸色微变,迎着他的疑惑目光,询问道,“那朱家人的事,是怎么说的?”
虽然他自信安排妥当,那些人原本就是背负官司且命不久矣,且宁家对他们有恩也是事实,他相信他们不会供出他来,可是却也难免心中担忧,毕竟卢枫的名头甚是响亮,屡破奇案,免不了还是有些担忧。
宁苏压下心头的悸动,语气尽量平和,“你安排的妥当,证据确凿,就算卢枫有所怀疑,看在昔日的恩情,还有你皇后姑姑的面子上,他也不会继续深究。”
提到木婉云这位姑姑,宁荣心里五味杂陈,他曾经一度以为父亲会跟她有什么,母亲也曾经担心过,他也对她有过偏见,可后来她嫁人又和离,跟娘家割裂,又扩展生意版图,还有做的诸多事情,让他对她不由得心生敬佩。
何况他了解到父亲当年若非听了这位姑母的建议,只怕会赔的血本无归,他们宁家也不会有如今的场面。
而她那时也不过跟自己现在这般大。
何况拿人手短,木姑姑每年都会让人给他送来很多新奇的玩意,每次都能送到他心坎儿里。
随着时间推移,虽然他跟木姑姑从未见过,却对她充满了好奇。
他也曾给她去过信,而她也会时常给他回信,她从未把他当成小孩子般敷衍对待,会跟他谈起很多有意思的事,久而久之,他很多被人不容的想法,也会寄托在书信里说给这位从未谋面的姑姑听,姑姑每次都会给他很多宝贵意见。
这次父亲入京,参加木姑姑大婚典礼,他本来有很多话要等父亲回来询问,可一切始料未及,以至于,他到这会儿,才能好好问父亲木姑姑的事情。
说起木婉云,宁苏心头也有些惭愧,身为义兄,他其实明白,他受她利更多,这次,他专门去京中参加她的婚礼,本是弥补一二,可没想到,最后,反倒是牵累她担心挂肠。
有他这样一位背负官司,还是人命官司的义兄,她当备受煎熬吧?
他无奈又愧疚的想着。
可这些,他并没有告知宁荣,只是跟他简单说了些大婚时候的事情。
宁荣边听边点头,声音里透露出遗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木姑姑。”
闻言,原本还有些无奈的宁苏,却突然眼底掠过一抹幽光,神情似乎若有所思。
许久,才试探性问宁荣,“荣儿,如果咱们换个地方生活,你如何想?”
宁荣一怔,随即很快明白了什么,看向宁苏,“父亲是不想…”
“你母亲在这里,我原本是想把生意交给你,好好陪陪你母亲,可发生了这么多,我突然觉得或许咱们一家人换个地方…”
“一家人?“
宁荣诧异。
宁苏冲他点头,“我觉得你母亲也不会想继续留下被人指指点点。“
宁荣一怔,随即点头,对宁苏道,“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虽然父子二人无罪释放,可毕竟很多事不可能公之于众,宁嫣偷人的事只怕是要被人津津乐道一阵儿了,每每想到这些,宁苏就痛不欲生,可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爱妻爱子远离这一切。
做了决定后,宁苏便开始张罗相关事宜,更多的事都交给宁荣处理,一来也是借机会,让宁荣独当一面,当然,也是怕他闲下来,会发觉什么。
而他自己却过不去良心那一关。
虽然刘叔已经去了,可他还是想争取一下。
可也知道,卢枫本来就是个固执的人,最是不喜徇私枉法,何况之前那件事,他应当已经破了底线,此次再去,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已。
而与此同时,卢枫也已经开始准备相关返京的事情。
拒绝了府衙那些官员宴请的邀约,他独自一人整理卷宗,这是他多年来积累的习惯,不管是什么案子,都会严格归档,然后捋清来龙去脉,唯恐错判,遗憾终生。
可这次,他心里着实难安。
主掌刑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徇私枉法,虽然情有可原,可却始终难过良心那一关。
正伏案书写什么,就听到急促脚步声,等脚步声暂停,接着便是几声急促又短的敲门声,他原本沉静的面容微微有些不悦,唯恐继续叩门,才冷声开口,“何事?!”
来人是他的贴身小厮,服侍他多年,对他的习惯和变化也算是有些了解,此时站在门外,怔愣为难一瞬,还是认命出声,“大人,是宁老爷,门房说他来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进来,跑来跟我说,我想着,宁老爷多半是来找您…”
不等小厮说完,卢枫已经揉着眉心开口,“让他进来吧…”
说着,忍不住低叹出声。
他其实早就猜到宁苏会来,只是比自己想的还是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