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因为长城搭建有问题,没能经受得住地龙翻身的震动而导致的塌方,可差役却不敢承认,将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安插在一个女子身上。
非要说长城是被她哭倒的。
采青这下更是委屈地直落泪了。
为了向上头交差,差役没有打杀采青,而是将她绑在了大坑旁边,让她最后再陪一陪亡夫,等着上头派人过来定夺。
反正长城就是范喜良的娘子哭倒的,与他们无关。
只过了一天,上头派来的边护使就到了。面对差役推到面前的罪魁祸首,边护使多看了几眼,没有立马下定论。
采青几乎将毕生的眼泪都流干了,也无法说清这巨大的冤枉。倒是原本脏兮兮的脸被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落魄垂泪的女子跌坐在地,有一种别样的破碎美,看得边护使心头热热的。
他让人先放开了采青,给了她一个自述的机会。
采青哑着嗓子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只求这位看起来快五十岁的胖老头能为自己洗刷冤屈。
胖老头边护使很争气地如采青所愿,只说范家娘子感动了天神,不忍范喜良孤独埋骨边疆,并特许采青为范喜良收敛尸骨,另寻宝地安葬亡夫。
这边有范喜良的户籍,采青不敢用自己的名字自称范喜良的妻子,她只得不情不愿地以孟姜女的身份为范喜良立了碑。这件事立马在边关一带传开来。
不少人都来范喜良墓前一游,知道了他有个叫孟姜女的柔弱但坚毅的妻子。
苦役之间的娱乐再次翻转了,原来千里迢迢来寻夫的孟姜女太过思念自己的丈夫,感动了老天,派地龙来推倒了长城也要让孟姜女见范喜良最后一面。
啧啧啧,真让人感动啊!
然而,采青的眼泪还没擦干,边护使就露出了他的真实面目,他要强占了采青。
采青看着都可以当她爷爷的边护使,忍了又忍。
可边护使还要调她的户籍,他竟然要纳她为妾。
采青被自己一个又一个谎言牢牢地套住了。
只要一调户籍,她不是孟姜女的身份就会暴露出来了,甚至连她仍是奴籍的身份也会曝光,最可怕的是她叫采青。
采青低眉顺眼地跟着边护使回了他入住的驿站,洗漱一番,还换了一套新衣裙。
换洗一新的采青更是让肥胖的边护使眼前一亮,手脚不老实地抱着人一通摸索。
采青给了点甜头,就制止了边护使的进一步行为,她说想去河边给亡夫烧最后一次纸钱。
边护使同意了,还陪着她一道同去。
烧完一刀黄纸,采青两串眼泪也跟着砸进了火堆里,范喜良还有人为他收尸烧纸,可她呢?
她该何去何从呢。
她望着结了一层冰的河面,静静地发呆。不远处不知被谁砸出了一个洞,不时有小小的水花溅起,大概是用来捕鱼的。
身后的马车里传来边护使不耐且老态的催促,“你好了没有呀,赶紧回去。外面冻死人了!”
采青慢慢扯出一个笑来,人却飞快地冲向河面,一头扎进了冰洞里。
采青想,她会凫水,只要游到对岸去,她就能从河里偷溜逃生,那么她就能重新开始了,她不要孟姜女的身份,也不要采青的身份,她想要重新开始。
可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么。
意识沉沦之际,她想起了边护使刚刚说的话,外面冷死了。
可冰面下的水里,更冷。
吸了水的棉袄裹挟着她,让她四肢僵硬无法划动,把她拖向黑暗的河底。
从马车里追出来的边护使望着连一个水花都没冒出来的冰窟窿,等了半天都没见人爬出来,他裹紧了自己的披风,暗骂一句什么,转身朝马车走去了。
没多久,一则小故事从山海关长城修葺徭役小队里流传开来。
从姑苏城千里迢迢来寻夫的孟姜女好不容易徒步走到了山海关,却得知丈夫已身死的消息,孟姜女坐在城下悲愤交加:想自己千里寻夫送寒衣,尽历千难万险,到头来连丈夫的尸骨都找不到,怎不令人痛断柔肠。
愈想愈悲,便向着长城昼夜痛哭,不饮不食,如啼血杜鹃,望月子规。这一哭感天动地,白云为之停步,百鸟为之噤声。直哭了是十天十夜,忽听轰隆隆一阵山响,一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长城崩倒了八百里,露出范喜良的尸骨。
原本到这该是个感天动地的结局,可这面容姣好的孟姜女却被上头派来巡查的边护使看上了,想要强取豪夺。
孟姜女为了收敛亡夫,忍辱负重,在边护使身边委曲求全,等葬了亡夫,烧过纸钱后,她就投河殉情了!
一时间,坍塌的长城都为孟姜女可歌可泣的爱情让路了。谁还记得御敌的长城为何坍塌呀,只知道那个强取豪夺的边护使了。
流言四起,所有的压力都给到了没吃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的边护使。
画屏气到脸颊鼓起,“没想到采青竟然冒充了夫人您的名义与范喜良以夫妻相称。她这是败坏你的名声啊!”
谷荔却是无所谓,“我的丈夫叫姜卓,我冠夫姓,我叫姜孟女。”
谷荔主仆几人在镇上也听到了关于自己殉情的好几个版本,不过殊途同归,大致都是一样的。
一切尘埃落定,听着外面越传越与传说相似的故事情节,谷荔大感兴味,这么艰巨的任务也能完成!
捏着手中姜卓写给她的信,她笑了笑,“此件事了,我们正好出发去太阴,路上快的话,我们还能赶在年前与你们的姜小将汇合,一起过新年呢!”
画屏撇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惹夫人不快了。
车厢外,一声清脆的鞭声响起,马车缓缓提速朝前驶去。
谷荔撩开车帘子,看向渐行渐远的巍巍长城,低低轻喃一句:“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