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怎么会出现这里?
顾不得膝盖处传来的刺痛,采青疾跑了几步,想要更清楚地分辨那笑意盈盈的女子到底是不是画屏。
画屏能在这里,那,那小姐也在的吧。
采青心中涌起一股欣喜,她跌跌撞撞地往人群里挤,可粮食面前,谁还在乎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呢。
“哎,挤什么挤,后面排队去!”
不知被谁搡了一把,采青轻飘飘地跌到了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手掌,她也没有感觉了,爬起来四周观望。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采青闻着空气里馒头的香味,退出人群,往马车方向走。
“夫人,采青过来了!”护在车厢外的齐大路侧头朝车厢里回禀。
“嗯,让她过来吧。”谷荔抱着怀里的暖炉,只伸出一根手指,戳开车帘子的一个小角角,深冬的寒风如刮骨的刀,谷荔被冻得一激灵,又赶紧放下,整个人都缩了回去。
身旁坐着的红石知道谷荔最是怕冷,她说:“夫人,有什么事情红石替您去办,您还是回镇上客栈里歇着吧。”
谷荔讪笑,“我就是想来看看。”长城能早一天建成,边疆的战士就能早一天多一道防御外敌的屏障!
采青终于走到了马车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姜夫人,是你么,我是,我是采青啊,我找不到范喜良了,范喜良他已经死了-------”
谷荔懒得听废话,敲了敲车壁,淡淡道:“你太吵了!”
采青呜呜地哽咽着,又将她这一路以来的凄惨又渲染了几分讲给小姐听。
“姜夫人,您答应我的卖身契还作数么?”
“我当初说的是你俩成亲时将你的卖身契作为贺礼赠与你们的。”
“小姐,可是,可是范郎已经死了!”
跟在后面打点了一路的齐大路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那你就与他一起做对鬼鸳鸯呀。”
采青的哭声一滞。
谷荔也被齐大路的话给说愣了,还真让齐大路说中了结局呢。
只是令谷荔没想到的是采青并不想为范喜良殉葬,她哭着又给谷荔猛磕头,“小姐,小姐,采青还不想死,我可以跟小姐回去为奴为婢的。”
谷荔:-----
这怎么与传说中的不一样呀。
派发完馒头的画屏回来正好就听到了采青的话,她不屑地叉腰反驳:“就你这样的也配给我们夫人为奴为婢?脏死了,别碰脏了我们家的马车了!”
说完也不进车厢,就站在一旁盯着她,防止她伸手碰到姜家的马车。
“就算我们夫人将你的卖身契给了你,你敢接么?你知不知道你采青的名声在这里已经烂到了泥地里了?”
采青身子一抖,是呀,即使她拿到了自己的卖身契,她也不敢拿去府衙消奴籍。一旦让这里的人知道了她得名字,她担心性命不保。
谷荔实在冷得厉害,撩起一点点帘布,“你回去吧,你不是自称范喜良娘子么,他死了,你不得为他守几天?”
这还没哭够十天十夜呢,怎么她就想撤了?她与范喜良的爱情竟也如此单薄?
不是说孟姜女寻夫哭了十天十夜,哭倒了长城才见到了范喜良的遗骸么。
时间还没到呢。
“姜夫人~”
谷荔不理,吩咐一声:“大路,走吧!”
“好咧!”等画屏也上了车,齐大路跃坐在车辕上,看都不看一眼地上跪着的女人,缰绳一甩,驾一声将马车驶远了。
扬起的灰尘扑了采青满头满脸,糊了她一脸的泪痕脏兮兮的,描得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怨怼神情也更难看了起来。
马车里,画屏给谷荔倒了一杯热茶,“夫人,明日咱们还要来这里么?”
“来。”
“外头这么冷,明日就让我和红石姐姐来送馒头就行了,夫人你还是留在客栈里吧。”
谷荔想了想构思倒一半的人狐恋的新画本,点点头,“那明日让大路护送你俩过来吧。”
外头穿着厚厚冬衣的少年高高应了一声,马车在冬日的寒风里飒飒而过。
采青再次回到了城墙跟下,努力思索着刚刚小姐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要她为范喜良守丧么,如果这样就能原谅她的话,那她就能做。她现在没有别的退路了,一点都不敢让别人知道她就叫采青。
生怕这里的莽夫知道了会效仿故事里的萧将军那样对她。
不知想到了什么,采青再次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怎么都想不通,曾经那般美好的日子为什么会过成如今硕鼠一样了。
明明她有着温柔善良的主家,惬意悠闲的贴身丫鬟的身份,在老家还有一个日夜盼她回家的儿郎。
如果当初她没有想要那么多,而是安安分分地多积攒几年银子为自己赎身,那么,那么还会过成现在这样么?
采青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采青呜呜呜哭个不停,见惯了这般情景的苦役们渐渐麻木了,甚至觉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有些晦气。
忽听轰隆隆一阵山响,一时间地动山摇,狂风乍起。
沉闷的工地上,苦役到处逃窜,尖叫声被狂风裹挟着四处叫嚣。
“不好啦,地龙翻身啦,大家快跑啊!”
“救命啊!”
来不及跑的采青只觉得眼前一花,她靠着躲避风雪的青砖城墙轰然塌陷,她的面前陷出一个大坑来,依稀还能在脏污的泥泞里看见森森白骨。
采青哆嗦着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不知是被地龙翻身的混乱给吓倒了,还是坑里无名的白骨。
采青没能昏迷多久就被人掐着人中醒过来了。她迷蒙地看向周围,地龙翻身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而她的周围还围着一群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为首的是管理这一片苦役的差役。
“都怪你这个倒霉的女人,天天搁这里哭个不停,哭烦了这里的土地公公了,你看,长城都给你哭倒了。”
差役恶狠狠地说着,尤不觉得解气,甩了两下手中的鞭子,又一手指着陷下去的深坑,“你不是要找你的夫君范喜良么,那你现在下去找呀,连土地公公都帮了你一把呢!”
采青这下连哭泣都忘记了,害怕地往后缩。